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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你的护卫就在外头,方才我已经让人下去办了。殿下的护卫似乎也已经明白入境随俗的道理,没有任何抵抗,这事看来进行得很顺利。”

  “他在哪里?”慕容霜华站了起来,巴图尔似乎当下就明白了什么,却掩饰得极好。

  “正好,看样子大家都吃饱了,就各自回去吧。我就陪同殿下去看看你的护卫的情况。”巴图尔表现得极有风度,慕容霜华却恨自己竟然连反击的余地也没有。

  蓝非未来将会是文官或武将的最高统帅,他也许会克绍箕裘,退役后投身官场,更也许会继续待在军中,凭他的能耐当上骠骑大将军或禁军总统领是迟早的事,所有人都这么相信,但她却让他被当成牲畜一样烙印,这是耻辱,也是她的过失!她惨白着脸跟着巴图尔来到部落安置马匹的另一处营区,他们甚至直接在马厩里便要执行名为赦免的烙刑。

  两名虎背熊腰、装扮显然是巴图尔近身侍卫的男人一左一右地架住蓝非。巴图尔的近身侍卫与昨日那些守卫完全不同,只有他们族内武艺最高超的人能成为族长的近身侍卫,显然巴图尔早就有计画。

  蓝非为何没反抗?她想起她对蓝非说过的话,她应该要有自觉的,蓝非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给她惹麻烦,除非是别人刻意挑起争端,就像昨天一样。所以今天他甚至连反抗也无,就被巴特尔的近卫带走,才会一点骚动也没有。

  “住手!”慕容霜华先巴图尔一步闯进马厩,却只赶上看着一个罗赛人提了一桶水往蓝非当头泼去。

  “忘了告诉公主殿下,我当然知道你的护卫不是罗赛人,要他接受罗赛族的方式并不公平,所以我采用了另一个折衷的方法。”巴图尔在后头几乎是悠哉地道,“这个铜项圈只要你们回到大辰就能想法子取下来,如此便皆大欢喜了,不是吗?”

  慕容霜华已经没心思理会巴图尔了,她来到蓝非身前,看着他颈上已经焊死的项圈,方才那桶水虽然稍微将项圈焊接处冷却了,他的脖子还是被烫得发红,她直觉就想伸手去拨开那炽烫的项圈,巴图尔却一把抓住她的手。

  “当心,还很烫。再给他浇些水吧。殿下,退开些。”

  慕容霜华只能看着两名罗赛人在他身上倒下一桶又一桶的水,那绝对称不上让人感觉受尊重的待遇,她看着蓝非,而他一脸平静地直视她的眼,彷佛要她明白,他能够隐忍,他不要她在这时和巴图尔起冲突。

  慕容霜华定定地看着他。这时候只有看着他,她的怒火才不至于烧得她忘却理智,只有看着他,才不会在这无力的一刻想起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戴上项圈和烙刑相比,并没有让人比较释怀。因为慕容霜华旋即想起在巴图尔后宫所在的营区里,也有些女人是戴着项圈的,她们显然是因为服侍巴图尔而得以与奴隶有所区别。

  她希望巴图尔不是有某种独特的兴趣。慕容霜华这下反倒有些担心了。

  察觉蓝非的视线往下一转,瞪着某个点良久,慕容霜华循着他的视线,才发现巴图尔还握着她的手,她不着痕迹地抽开了手。

  而巴图尔静静地看着一切,甚至在最后接收到蓝非不友善的注视时,有些饶富兴味地笑了。

  一名泼水的罗赛人上前确认项圈已经完全降温,转身向巴图尔禀报。

  “那么,我想回营帐休息了,族长大人应该没有别的‘节目’了吧?”慕容霜华实在无法阻止自己语带讽剌。

  “当然。”巴图尔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就和‘您的’护卫回去歇着吧,有什么需要吩咐给其他奴隶就行。”

  慕容霜华做了几次深呼吸,她原想跟过去一样露出所谓“得体的微笑”,却不料这回她真的笑不出来!她也不费心深想了,直接扭头便走。

  她先去找巫医,讨了烫伤的药便一刻不耽搁地回到营帐里,让帕玛去提来干净的水,待蓝非换了件衣裳,他一边把头发擦干,她则立刻帮他上药。

  伤口不只起了水泡,贴近接合处的两处伤口甚至有严重灼伤的痕迹,慕容霜华一口气梗住。一路上蓝非没开口说话,她心里也因为愧疚而忐忑着,直到这一刻才忍不住看向蓝非,却见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慕容霜华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原来那么澄澈明亮,因为被泼了一身湿,黑发和长睫都仍有水气,看起来竟然显得有些无辜……

  她原本窒闷的胸口像被什么揪紧了,心绪紊乱地躁动着。

  “对不起。”她没料到开口时她的声音竟有些颤抖,像泫然欲泣。她从来不曾如此软弱,而这时萌现的软弱让她觉得自己很可恶。

  她将会是女皇,此时此刻,她该做的不是透露自己的软弱,她应该要让他知道,他不会白白承受这些屈辱;她应该展现她的魄力,而不是像刚刚那样带着他夹着尾巴逃走……

  蓝非眼里有些什么闪动着,但那些情绪就和过去一样难以捉摸。“我没事。”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安抚,倒不如说较像保证,“不是你的错。”

  他当然不会说那是她的错。慕容霜华心里清楚,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替他把伤口处理好。

  而蓝非默默地,眼睑半垂,收敛着自己的呼吸,他总觉得她身上有一股让他心神不宁的香气,尤其处在罗赛族这种充满各种汗水和牲畜异味、并且以浓烈呛鼻的香料做薰香的环境里,她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息更让他在意。

  她胸前垂下的长发又拂过他严谨地搁在大腿上的手背,他没缩回手臂,只是收拢五指,开始把过去在各种混乱的环境里让自己保持冷静的方法全用上。因为出生那时未足月,他小时候身体一直过于贫弱,父亲在他五岁时就让他习武,所以要如何控制自己,让心绪如止水般不起波澜,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他几乎以为自己像过去一样做到了,然后慕容霜华的手指抚上他锁骨灼伤较轻微处,只有些许泛红,她仍然用手指轻轻推着膏药,她专注得不知自己的气息吹拂在他脸上和颈间,蓝非身子一颤,只觉一股恼人的,难以言喻的痉挛与酥麻感,从她摸过的那处肌肤窜向心窝,接着热气涌向全身……

  “怎么了?”慕容霜华注意到他轻微的颤抖,稍稍退开,蓝非却撇过头不让她见到自己的神情。

  “没事。”他有些仓促地离开她,起身后才发觉自己的举动太无礼了,于是有些僵硬地朝她行礼,退到五步之外。“末将已经无恙,殿下休息吧,请允许末将告退。”

  “……”他是要退去哪?慕容霜华挑眉,看着他盯着地板,又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她发现,这家伙只要旁人疑似逾越他心里某道界线……虽然不知那是一道什么样的界线……他就会把自己退到最保守的位置上,例如现在他满口“末将”和“殿下”。

  他小时候进到宫里,都不知要向她下跪,就是站得远远地,脸色苍白地冷睇着她,而她的父皇因为疼爱这个晚辈,从来没怪罪他,还亲口允诺蓝非可以有特权。这样的人开口闭口“末将”,实在很好笑。

  而且他耳朵好红啊!慕容霜华忍住笑,故作正经地道:“不许。我不是叫你要先用膳吗?”

  “……”

  慕容霜华让帕玛去招来巴图尔的厨师,一开口就点了一连串罗赛族庆典时才会享用的奢华菜色:烤羊羔,烤乳猪,马奶酒,甚至是罗赛族没有,得和大辰或高阳以物易物换取的珍贵蔬果,洋洋洒洒一大串,然后娇声娇气地道:

  “本公主只要受到惊吓,就会想要大吃大喝,我相信你们族长大人不至于那么小气,罗赛族第三大部落,应该不会这点东西都拿不出来吧?”这些应该够蓝非吃个八分饱吧?他们吃饱了撑着找她的人麻烦,她慷他之慨以他膏粱来犒赏她的人,很过分吗?

  第3章(1)

  慕容霜华几乎一整天都在关心蓝非脖子上的伤口,得空就走过来东看看西瞧瞧,一下子拿扇子往伤处掮风,一下子拿手巾擦他根本没流汗的脖子,她谨记着巫医的吩咐,伤处的药薄了就再抹上,还不时吹两口气。

  刚开始蓝非没提防,身子一颤,差点又要狼狈地躲开,热气不由自主地往脸上窜。后来他干脆在自己睡卧的地方打坐,她来检查伤口时他就八风吹不动,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雕像,由她去折腾。

  但就算是这样,一整天下来也会让人受不了。

  蓝非,大辰皇朝精英军队首领,敌人以“武煞”这个恐怖的字眼称呼他,他在战场上经历过诸多难以想像的考验……可是面对这个把他当成受伤的小动物,时不时就走过来拍拍吹吹摸摸还一脸理所当然的女人,他的理智正在一片片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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