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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抿着嫣唇,她扭开雪里透红的脸蛋。

  周遭静过一会儿,她的衣袖突然被扯了扯,某人慢吞吞道:“你痛快了,想槌我,自然是可以的。”

  他啊,是不是任何事都得这般郑重?连胡话都能说得像起誓似的。

  说他故意闹她,并非如此,说他无意逗她,又好像不是,似是而非的,都不晓得该怎么对付才算高招。

  使劲儿想瞪他几眼,岂知一对上他的眼,再多的气势都被灭了。

  被惹得有些来气,她没被扯住的那,手当真抡起拳头,往他胸膛赏了两槌。

  槌到第三下时,小拳头被他的大掌包住,她只来得及瞥见他漆黑瞳底灿光飞掠,腰身已猛地被勾搂过去,热唇降下,封住她的小嘴。

  绝非柔情似水的吻,她又有快被野兽吞食的错感,头重脚轻得特别严重。

  结果就是头发乱了,衣带被扯歪了,多花了些时候才能出门见人。

  待新妇候在正堂敞厅外准备拜见族中长辈们,十二位长老爷爷却迟迟不能到齐,独缺四爷爷一个。

  负责照顾四爷爷生活起居的婢子匆匆来报,说老人家昨晚似饮酒过量,起了酒疹,到得今早殷红小疹子密布全身,正痒得满榻打滚。

  于是新妇跪拜长辈的行礼草草结束,敬茶、喝茶、赏见面礼,三两下便完成。

  过后,族长夫妇与长老们全转往老四爷爷的居落一探究竟,连大寨里唯一的大夫也被迅速请来。

  老大夫已届古稀之年,医术虽高,然凡事崇尚慢行,号脉号得着实久些,久到老四爷爷受不住痒,不管不顾抽回手臂抓挠,挠得肤上都见血痕。

  老四爷爷开口欲骂,无奈竟连鼻腔、唇舌和喉头都生了红疹,稍稍咳嗽就把疹子弄破,疼得他连换气都要掉泪,这又痛又痒地折腾下来,有气也快耗到没气。

  两个时辰后,老人家半咽半吐、勉强灌下大半碗老大夫开出的加味安神麻沸汤,终能睡下了,族长与义子在大宅高高角楼上有一场密谈:“老大夫的麻沸汤治标不治本,你四爷爷一醒转,又得痒得翻来滚去。”

  族长表情严正,语气倒透了点玄机,似……有那么一点点幸灾乐祸?

  “嗯。”表情同样严正的义子颔首表示明白,深幽目光若有所思瞥了眼昨日“案发”的那个小所在,昨儿个,他的新妇被义妹拖着上角楼寻他,听到老四爷爷冲着他醉酒胡骂,后来义妹半哄半拉地将老人家带走,他的媳妇儿从头至尾静静看着不出半声,只在义妹扶着老人家跨下第一阶石梯时,因见他们老少脚步皆不稳,才趋近帮忙扶了 一扶……仅那么短短刹那,她甚至没将老人扶实了。

  倘不是他嗅觉灵敏,闻到夜风中乍现的一股极淡之香,亦不觉有异。

  高手!

  他根本没瞧清她的手法。

  一开始也是庆疑罢了,直到今曰四爷爷真有吠况,他才能进一步新定。

  至于她因何憎起四爷爷?

  当这个疑惑在心田炸开,答案随即呼之欲出,是在为他出气吧?

  竟是为他,把老人家狠狠记恨上了!

  见四爷爷如此惨状,他胸中……竟十二万分不应该地生出一抹甜甜滋味。

  任凭角隅碉楼上的风来回刮扬,喉中、心中仍漾开丝丝的甜。

  族长见他一脸古怪,似也有些了然,打趣般哼笑:“老大夫说是毒,而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知毒方与毒胆,若要解毒就得花上大把功夫,事倍功半啊。当然,解是能解,只是拖到解药配制出来,你老四爷爷不死也半条命。”

  低笑了声。“你那来路不明的媳妇儿只怕来头不小,一入大寨就闹事,还闹得这般隐晦低调。”

  ……来路不明吗?

  他忆起初初拾到她时,她胡乱呢喃的那些话。

  江湖混迹,当颗“隐棋”当了那么多年,凭她透露的事推敲她的来路,并非难事,但弄个水落石出又如何?她与过往已两清了不是?

  她还说,谁待她好,她嫁谁。

  她想过的是平凡日子,而他,亦然。

  所以毁她清白,先下手为强,他一直理直气壮。

  “如何?被人护着、疼着的感觉,还行吧?”孟氏族长眯得眼尾纹路尽现。

  “……”无语,只见一双大耳浸过染料般赭红。

  族长拍拍义子肩膀,一向正派的眉眼刷过邪恶的光,很语重心长地叹气:“出过气、痛快了,也该收手喽,总不能真把老人家弄死、弄废了,反正是谁家的媳妇儿谁搞定,事就交给你办。”

  族长双手负于身后,泰然潇洒地离开。

  角隅碉楼上只余年轻的高大孤影,然而影孤心不孤。

  他的心评评重跳,每一下都像擂鼓,偏娃儿相的浓眉俊目严肃中罩上一层绵雾,人伫立风中,两耳一直很红……

  “姐……姐姐……”身后传来一声迟疑而绵软的唤声,双臂搂着一大篮雪白棉花的霍清若顿了顿足,半转身子去看那个尾随过来的姑娘。

  这三天待在大寨,男人有男人该顶的活儿,女人也有女人该忙的事,即使她是新婚,孟氏宗族和寨子里的女人们哪管那么多,白日里扯着她出新房干活,几是霸占了她一整日,难得有外头的人嫁进大寨里,不围着她说话围谁?

  想想这三天和女人家们一块儿干的活儿,下厨做饭、酿蜜酒、腌梅干、弹棉、纺棉、织布……其实她学得挺好,丝毫不以为苦。

  起先她底气尚有不足,毕竟没跟这么一大群女人家们相处过,但后来发觉,以往在“玄冥教”中琢磨出的方法,也能用在这儿。

  少言、多听、谨言慎行。

  若有旁人好奇提问,话里只留三分真。

  所差的是,在面对“玄冥教”教众时,她不苟言笑仿佛高高在上,如今落在大寨女人堆里,淡淡含羞的笑成了她最好的盾牌。

  只是这张“盾牌”也有不太好使的时候。

  一是在面对她那位外表实在太年轻的婆婆。

  在婆婆面前,她总有股莫名心虚感,思量再三,似乎是因对方一而再、再而三让她想起娘亲……娘是温柔婉约的,婆婆也是,她们身上都有抹暖暖又软软的气味,而她实不曾对娘亲耍过心机,如今却要应付婆婆,心里多少有些违和……另一个失去、重时候是在丈夫面前。

  孟冶太快、太突然便侵入她生命中,她完全措手不及。

  在孟冶面前,笑便真笑、羞涩就会脸红,都教他看光光了,害她很难作假。

  想起丈夫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深目,她两颊陡热,悄悄深吸口气再徐徐吐出,试图平复胸房间的躁动。

  “点子”太硬,确实难拿下,但若要对付软绵绵的姑娘家,大概易如反掌吧。

  秀唇勾起浅笑,她朝尾随身后的十五、六岁模样的姑娘颔首。

  “月昭姑娘,有什么事吗?”月昭神情略紧张地张望四周,确定只有她们俩出现在这座通往织房的廊桥上,她调回眸光,咽了咽唾沫才道:“姐姐都不觉得大娘、大婶们……她们那伙人全有事蹒你吗?”

  “有事瞒我?”眉心无辜轻蹙。

  “就瞒你一个,是真的,你别不信!”语气急促。

  信!霍清若当然相信!她也知女人们瞒下的事,必跟孟冶有关,毕竟她是孟冶的媳妇儿,若非与自家夫君相关,何须相瞒?

  只是大寨的女人们八成被某人下了“封口令”,尽管望着她时的目光闪闪发亮,在在让她感受到“欲语还休”的劲道,最终仍忍将下来,而这位下令的“某人”,她细细推敲了 一下,九成九是孟氏现任主母、她家的年轻婆婆。

  新婚三日,女人家的场合里定有婆婆坐镇,每每话题绕到孟冶身上,大娘、大婶们眼尾余光便飘啊飘,偷偷觑向婆婆那儿,再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收回,几欲出口的话都跟着止了,一切不是婆婆背后“唆使”还能是谁?

  就昨儿个那么一次,她在晒谷的禾埕边落了单,两位大娘过来跟她聊开了,她丢出饵欲引诱对方多说些什么,却被突然窜出的孟威娃揽了事。

  她并不急。

  好奇之心绝对有,但她能等。 ……瞧,今儿个就有人自动送上门替她解惑了不是吗?

  “那……那我手里这篓子棉花才从大仓里领出来,得送去织房弹松了再抽出棉丝,大娘她们今儿个要织布,一干人全在织房里,你有话想告诉我,就在这儿说吧,我听着呢。”她一脸诚挚。

  就见小姑娘润润的脸上,踌躇、挣扎、兴奋、慌乱等等神色全杂七杂八刷过一遍,终于冲口而出……“是跟孟大哥有关的!”

  “哦?”眉儿微挑。

  喊孟冶“大哥”呢,有这么熟吗?

  “孟大哥他杀过人!杀了很多、很多的人!”

  ……然后呢?

  霍清若等了等,定定与对方四目相觑,再等了等,过了会儿才弄懂原来人家已把话说完,正张大双眸等她回应。

  只是该作何回应?杀人这档子事,“玄冥教”上行下效,可没少干过,即便是她也不敢声称自个儿双手未染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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