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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不管他要不要回话、有否在听,她扳着指,迳自道:“以阵形数来,咱们已过暗道中的护、盾、河、盘、门、闇、局,嗯……再上去就是瓮,是山顶的“瓮室”,那锥形山室中顶端开了洞,白日大量天光注入,夜时可仰望满天星斗,是冥主大人最常待的所在,我娘……她就葬在那儿。”

  “瓮室”的暗门在前,她摸索着正要推开,孟冶忽地一步跨近,抓下她的手,还将她拉至身后。

  被丈夫护着,她挠挠脸蛋,垂颈笑了。

  暗门一开,她随在孟冶身后步进,整座山室完好如初。

  她才往中间那方高台踏出几步,想去寻娘亲芳骨入土之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气劲将她整个人吸过去。

  “阿若!”她听到孟冶惊唤,但出不了声。

  她身子倏地被吸到高台上,右腕被修长到不行且优雅到不可思议的五指轻轻扣住。

  那人仅将她虚握,她却无处借力,无法挣脱。

  愕然扬睫,霍清若望见冥主大人长目带笑。

  第11章(1)

  别轻举妄动!

  她想大声叫出,想阻止孟冶出手,然而,身躯由内到外,完完全全无处借力。

  她嚅唇,胸中空虚,叫不出。

  孟冶窜上高台,与冥主大人对斗。

  有人能破他无形的劲壁,甚至抢上高台狠攻,且还能在他单掌下走过百余招……冥主大人相当惊喜。相当、非常、十二万分惊喜。惊得入定多时的苍白俊颜,灰白中透现粉色,喜得甫回神的闇瞳迸射锐芒。

  孩子!要顾着孩子啊!

  霍清若几是费去所有内力,勉强转动眸珠,阵线侧瞥,见丈夫卸都没卸胸前襁褓,便跟冥主缠斗上,她心里暗暗叫苦,泪都渗出眼角了。

  眸珠奋力再移,惊见冥主大人双腿竟如树根扎地,生生嵌进高台岩面。

  她惊愕后是说不出的怅惘。

  高台岩面底下,正是娘亲埋骨所在。葬在“玄冥教”中,在最接近天际的所在,有天光日日照拂,有云雨星月可享、可赏。

  而发功封山的冥主大人,将自个儿天祭了,想把肉身封进岩面底下,与心爱之人化作一起……见到那双仿佛木化的腿,参透冥主发了狂般的变态烈爱,她突然不惊无惧,只觉心酸……神识是否遭抽离?她不甚清楚。

  但,她真真听到冥主大人的笑语,十分欢快似:“依然是我的小清若懂我,就知这世上,唯你有本事寻到这儿来。”

  “咦,这男的是跟了你了?好。甚好。我备了 一份贺礼给你,这礼只你能取,不给别人,有你带来的这人在旁护守,恰好不错……呵呵,我赌你定会回来,我赌赢了,小清若,我等到你了。”

  被冥主虚握的右腕手脉,在浑沌间有源源不绝的热气渗进。

  热气攻心,宛若剧毒,喉中像在瞬间尝到百味、千味、万万种气味,穿喉入五脏六腑,坠进丹田,而后融进气血当中。

  “胆”!

  冥主未道明,但她知道,那是万毒之源的“胆”!

  冥主将“胆”化入血肉之中,等她回归,赌她定然回来,说好听是送她大礼,实际上是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由里到外,化作“胆”。

  “百毒不侵……噢,不止,是千毒、万毒皆奈何不了你,从此,你的血便是解毒之瑜,小清若,你心悦不?这礼,你可喜欢?”血肉转换融合的过程实在是疼,她禁不住泪流满面,齿关下意识咬得格格响。

  冥主笑了,穿透那笑声而来的,是丈夫撼动山巅的暴吼:“阿若!”

  随即,一股偏邪且厚重的内力黏上她的左腕。

  灌进她体内的烈焰和那股左突右冲的剧疼立即受到引导,从右腕手脉汇入,冲拂过全身之后,再从左腕手脉徐徐而出……于是疼痛轻了,灼烫变成温温的热,诱人坠梦,尤其在她累得动也难动的这一刻。

  往黑甜乡的梦道上,一抹长身似在她左右,她仅瞧见他飘飘袍摆。

  冥主的笑不知觉间变得怅然若失:“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小清若,你可找到你的归处?”

  她的归处吗……她家男人,还有孩子啊……那个西路山中的家……她的归处是他们。是那个家。

  “是吗?找着了呀。那很好。那……就回你的归处去吧。我等到你了,而有人一直等着我,我该走了。”有人一直等着他?

  ……是娘在等他吗?那、那她能不能再见娘亲一面?她想娘啊……

  “阿若!”

  天塌地陷的巨响轰隆隆震开,她再次听到丈夫暴吼,拚命想回应,越去拚,神魂却越抽离,她被拽进无梦之境。

  当意识泅回时,先跃进脑袋瓜的思绪是有人紧抱她,力道有点过大,让她清楚感受到抱她在怀的人,双臂是如何紧绷、身躯是怎般地颤抖不止,还有心跳,既沈又重,每一下如锥凿地,让她心也跟着痛起。

  热热的脸抵着她的颊面,她想,自个儿必定惨白得吓人,因肤上好似结了 一层薄霜,冰寒冰寒的,而她的霜颊被热脸煨着,煨出一片湿意,似是霜融,又不全然,好像是从他眼中流出来的……

  “阿若、阿若,没事的,你没事的……不会有事……有气息,心脉跳动,用力跳着,所以不会有事,阿若……不可以有事,醒来,求求你,拜托你,阿若……别这样对我……求求你……”她吃力地动了动手指,再缓缓将藕臂环上他的背。

  紧抱她的人察觉到了,立即直起上身。

  “阿若——”孟冶抚着她的发、她的冰颊,深目含润,瞬也不瞬细巡她的脸。

  “冶哥……孩子……”靠在他胸前,感觉气血正恢复。

  小家伙被爹一把提来搁在娘亲怀里。

  孩子被护得极好,眼前瓮室整个坍塌,下盘深陷,没有高台,不见暗门,暗道想必也被掩埋,但娃儿一张脸仍白嫩干净,仅大红花布上沾着不少土尘石屑。

  “冥主呢?你们打起来了,可我记得……我正跟他说话,他、他说要走了,然后我听到你唤我,听到轰隆隆巨响……”

  “他松开你的手之后,彻底封山。”山崩地裂之际,他攫住丧失神识的她、带着孩子往上飞窜。

  石块不断落下,他不断地借力使力,直到一切止了势,终于有坚固的所在能站稳脚步,他才放下她和孩子。

  他们仍在玄冥山顶上,但瓮室已被崩坍的土石完全掩盖于下。

  “那冥主和阿娘……他们都在底下了……”霍清若微弱叹气。

  孟冶没有答话。

  她抬睫去看,见丈夫唇色尽无、面色透青,两眼将她看痴了。

  她心魂倏然一震,忙腾出一手去探他的肤温、颈脉和心脉,急急问:“有没有哪儿觉得不对劲?胸间闷不闷?疼不疼?丹田气海呢?会觉气血滞碍难行吗?想不想吐?头晕不晕?”

  胡乱急问,急得泪水直落,都不及擦了。“你破了冥主的劲壁,他不会简单任你来去的,他、他……我怕他伤你、怕他施毒……”

  说到毒,她心又紧缩,破碎低语:“他把“胆”化在体内,想将那东西藉行渡之法汇进我的气血中,你……你不管不顾地插手,都不知有多凶险吗?“胆”是万毒之源,又被冥主动过手脚,谁能掌控?我一个被制住便算,你还跳进来凑什么热闹?也不想想,你……你还带孩子呢——”猛地被一双铁臂拥紧。

  孟冶展臂拥妻儿入怀,喉结微动,带狠嗓声如此沈静:“我说了,你要有事,我带着孩子跟你一块儿去。你到哪儿,上天入地,我和孩子都跟着,谁也不离开谁。”

  他又来了!又说那样的话威胁人!

  但,若仅是“威胁”便好了……她已然明白,他说的字字属实,说到做到。

  都不知对他该气、该哭,抑或该打、该骂。

  她又心痛到难以呼吸。

  想想人生的前二十年,遇变态冥主作怪,将她可能纯良的心性带偏到一整个无法回正之境地,以为出教之后,嫁的是朴实无华、脚踏实地、忠厚老实的汉子,岂知丈夫内心深处的深处,跟冥主大人一样变态!

  可是,她偏就这般、这般为他心疼,如此、如此地牵挂不舍。能怎么办?

  “阿若,那日你问我,是不是在当时,谁家姑娘都没差,只要是女的、肯嫁我的,我便娶?”低嗄男嗓鼓得她耳鼓微麻,小手不禁揪紧他前襟。等着。

  孟冶道:“对。你说的没错。”

  怀里人儿似想挣开,他收臂紧了紧她,缓而沈道:“但如今不行。无你不行。阿若,不是谁都可以,不是你,就不行。”

  不是你,就不行……她轻声抽气,在他怀中努力将雪脸蹭高,泪全抹在他胸前。“你、你……”

  他喑哑叹气:“所以,别再把我推给谁,也别把其他姑娘塞给我,别潇洒就走,我做不到你这样收放自如,我这辈子已认定,只有你而已……别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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