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怎么办?”他细声细气地低语。“我有点想哭耶。”
他真的想哭,看爸爸那么努力拿看针线,做自己不擅长的事,他忽然觉得胸口闷得难受,眼睛酸酸的。
为什么爸爸要那么做呢?他之前不是很不屑吗?
今天早上也是,只会煮泡面下水饺的爸爸,竟然亲手为他做便当,虽然水煮青菜很难吃,小热狗又煎得好丑,害他被同学笑。
可是啊,那是爸爸亲手做的便当呢!妈咪说最讨厌做家事的爸爸,现在却帮他做便当、缝便当袋。
他该怎么办才好呢?
本来都已经决定好了,他要一直讨厌爸爸,一直、一直讨厌,不抱任何期待。
小七也不知是否威应到某人心情的震荡,伸舌头舔他脸颊跟颈侧,弄得他好痒。
他做得好认真。
夜深了,过了午夜,杜信安依然埋头与针线和花布奋战,为了在袋子上缝出一个口袋怪兽的图象,他挥汗如雨。
方雪雁凝睇他,心弦柔柔一牵。
那个口袋怪兽的草图是她画的,要他照着图,将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布块一针一针缝上去,原本她是带着半恶作剧的心态,想看他如何哀哀求饶,没想到他很认分,花了好几个小时,边缝边碎碎念。
虽是抱怨不休,但手上的动作没停过,线头拆了一次又一次,缝歪了又从头来过。
她很讶异。
看看他笨拙地拈着针,一线一洞地穿过,每一次来回,那尖细的针头,仿佛都扎在她心上。
不痛,只是有一种怪异的麻痒。
她不禁忆起来到这山间小屋第一天,他想做顿晚饭给撞伤头的儿子吃,偏偏凯凯赌气不吃,整锅水饺又煮烂了,他泄气地在厨房猛褪墙。
那天,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焦躁与不安。
想当一个好父亲,却不知从问做起,怎么做都不对。
这就是他的困境吧?方雪雁锑着眼前专注的男人,心房悄悄地倾滋一划温柔。她想起他早上特地爬起来为儿子做便当,想起那天他听闻儿子受伤时,是如问忧心忡忡地赶到医院。
他其实并非无情,只是不懂得如何适切地表达。
思及此,方雪雁心神一凛,胸海霎时澎湃。
管他学生时代是否有过纯纯之恋、管他爱过谁没爱过谁,总之她决定了!她要听从自己的心,跟随这个男人……
“打电话给那个内衣厂商吧!”她忽地开口。
杜信安一怔,停下缝纫的动作,抬头望她。“你说什么?”
“我说,”她一字一句,吐属清晰。“你打电话给那个内衣厂商,告诉他们,如果不撤销那个条件,我就不接他们的代言。”
他愕然。“你确定?”
“对,我确定。”她神态坚定。“你是我的经纪人,你必须保护我,我不想在萤光幕上只穿看内衣拍那种跟男人大胆调情的广告,我没必要为了赚钱这么牺牲自已的色相。不管是不是会妨碍我的前途,你都应该阻上我拍那种广告。”
他闻言,脸色微变,眸光忽明忽灭,半晌,才哑声扬嗓。“我己经决定不那么做了。”
她知道,但——“我要你为我这么做!”
他蹙眉,仿佛不敢相信自已听到什么。“你忘了吗?你以前也笑过我这和做法只会得罪人,而且我的艺人也不会感激我。”
“我要你这么做,为了我。”明眸深刻地锁定他。
他被她看得心神大乱。“为什么?”
“因为我要的,是从前那个杜信安,是那个坚持理想与原则,不管别人怎么说,都坚信自已的做法很正确的杜信安。”
她每个字句,都像把利刃,精准地刺在他心头。
杜信安一凛,眼角抽搐,几乎是带看怒意瞪视她。“那个男人己经死了,心死了,你懂吗?”
“那就为我活起来!”她提高声调。
他震撼。为她活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她知道自已在说什么吗?
“雪雁,你……”
“不可以吗?”她打断他,望着他的眼眸灼灼如焚,有些傲、有些倔。“我不值得你找回身为经纪人的热情与理想吗?我没那个价值吗?”
是他的错觉吗?为问他会觉得她这话听迄来有种淡淡的忧伤,教他的心也跟着揪拧?
杜信安掐握掌心。“你真要我这么做?就算我档了你的财路、误了你的前途,你也无所谓?”
她没回答,眼神复杂地盯看他,许久,沙哑地扬嗓。“有时候你真的迟钝得令人发指。”
他迟钝?那里迟钝了?他茫然不解。
“你根本忘了那天晚上对我说了什么吧?”她幽幽叹息。
“那天晚上?”
她别过眸,不看他。“算了,就当我那是在作梦吧。”
她到底在说什么?
他愈听愈迷糊了,很想问清楚,她却显然没有解释的打算,盈盈起身,朝他比了个手势。
“接下来你自已做吧!我把图样都打好了,你只要照看一针一针地缝上去就好。”她低声叮泞,唇畔擒看似是自嘲般的笑意。“好好做,别让你儿子失望。”语落,她没给他回应的机会,转身离去。
他目送她倩影,那么美,摇良生姿的倩影,像颗小石子,投进他心湖,泛起圈圈涟漪。
他困难地收回视线,盯看手上的半成品,嘴角划开一抹自嘲的弧度。
他有预感,自己将会一夜无眠,不论是为了手中这恼人的玩意儿,还是为了扰乱他心情的她。
杜信安彻夜未眠。
第9章(1)
隔天早上,当他将勉强做好的便当袋递给儿子时,杜诗凯的表清相当复杂,简直像是见到鬼。
喂喂喂,有这么嫌弃吗?
杜信安揉揉酸涩的眼皮,对儿子的反应很不满。“你不觉得很不赖吗?这是皮卡丘,应该看得出来吧?”
杜诗凯沉默两秒,才犹豫地点点头。“是看得出来啦。”
他说得小小声,但杜信安可听得清清楚楚,双手一拍
“对吧!看得出来就好了嘛,这种东西,能用就好了啊,还挑剔什么?”
“可是”杜诗凯接过便当袋,左看看、右瞧瞧,实在很哀怨。没错,他的确有预料到爸爸会把这个袋子做得很丑,也努力做好心理准备,但没想到竟然可以丑到这地步,每一道缝边几乎都是歪斜的,袋子中央那只皮卡丘更变形得超可笑。“这个真的好丑。”忍不住
说实话。
“呵呵,看来你儿子的审美眼光比你好多了。”
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杜信安僵了僵,半晌,才回头望向方雪雁。
她嫣然笑看,明眸莹莹闪灿淘气,看来跟平常时候没什么两样。
她忘了昨天晚上跟他说过什么了吗?或者她已打定主意不放在心上?
杜信安咬咬牙,看来心慌意乱的人只有他一个。
他没好气地赏方雪雁白眼。“我说,你从昨天晚上就笑我这个袋子笑到现在,还没笑够吗?”
她耸耸肩,笑颜如花。
他懊恼地眯眯眼,拿她没辙。
“我一定要把这个带去幼稚园吗?”杜诗凯没察觉到两个大人之间微妙的交流,还自惶惑不安地转向方雪雁。“雪雁姊姊,你不能帮我重做一个吗?”
“你这小鬼!”杜信安想扁人,他作势握拳,在儿子头顶挥了挥。“知不知道你爸花了整个晚上熬夜做的?居然这么不知感恩!是你自己说幼稚园老师要求家长亲自做便当袋,不然我才不做这鬼玩意儿咧!”
“可是……”杜诗凯委屈地瘪瘪嘴。他知道爸爸做这个很辛苦,他也很感动,问题是这么丑的袋子要他怎么带出门?
“雪雁姊姊。”他向方雪雁求援,眉毛揪着、小嘴嘟着,表情好可爱。
“别想撒娇,不准撒娇!”杜信安巴他的头。“反正你要就拿着,不要就把以前那个带去幼稚园,我可没强迫你。”
杜诗凯小嘴嘶得更高了,喉间还逸出不情愿的鸣咽声。
方雪雁又想笑、又心疼,伸手揉揉他的头。“凯凯乖,反正现在离礼拜五还有好几天,你慢慢考虑,不一定要用这个袋子的。”
“嗯,那我再想想好了。”小男孩无奈地低头。
接看他果然花了好几天认真地思考,百般犹稼,到了礼拜五便当日早上,仍不能下定决心。
但当他瞥见厨房里,爸爸在雪雁姊姊减吓式的指导下,乖乖地将小热狗划几道刀,煎出章鱼的形状,然后煮红要卜玉米炒蛋,弄得满头大汗,还得烦劳雪雁姊姊拿纸巾帮忙擦,他小小的胸口忽然融化了,融得乱七八糟。
“怎样?你到底要带哪一个便当袋?”吃完早餐后,方雪雁悄悄问他。
他撇撇嘴唇,装出一副没办法的表情。“算了,就带爸爸做的那个好了,不然他又要一直碎碎念很烦。”
雪雁姊姊笑了,他可笑不出来,一进幼稚园,便偷偷摸摸地将袋子抱在胸前,用手臂请住,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但再怎么藏,还是躲不过那个最爱找他麻烦的小正的法眼。
小正是个小胖子,有双细小的眼清和一对大大的招风耳,长相不如清秀的他,当然也不如他受班上小女生欢迎,或许是嫉妒他的高人气,经常有意无意的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