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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硬被留下,同样只得到他的无视、漠视和睨视,也不怎么令人开心就是了……

  珠芽终于弄懂“言灵”为何物。

  原来,世上有这样的“言语”,动嘴说说,便让人反抗不了,只能言听计从。

  可是懂或不懂,差异不大,她又无法提早预防,最后,还不是沦为眼前这等情况——

  自动自发跟上他,他往东,她不往西,他步伐大,她便用小跑步追赶。

  也许,是言灵所操控,教她不由自己;可能,整座龙骸城中,他是她唯一熟识的人,依赖着他,变成忐忑不安间,最本能的反应。

  她追逐他,无论是眼神或双腿,他人若再南方,她的眸子就不可能瞟向北方,一瞧不见他,心里又慌又急——

  言灵,真的好可怕!

  效力究竟会持续多久,她要等到何时,才能克制自己双眼不发直、不胶着在他身上、不死盯着他不放?!

  相隔了好几天,言灵一点也没有减弱,她坐在小圆石上,除了眨眼,就是看他,看他抚着箜篌,与知音同奏。

  原先只有他一人弹着,十指撩弄双排弦,音律幽幽,转瞬,清亮如奔泉。

  知音是后来才加入,并没有出声问他可否,当筝音乍响,他仅仅张眸,淡觑一眼,又合上,十指未曾停下,默许了知音的和鸣。

  两人配合得极好,仿佛有过无数次的练习合作。

  啥乐器也不懂的珠芽,活似多余的路人,排除于两人之外,有很强的违和感,仿佛她不该在这里,有碍观瞻。

  那边,自成一幅仙乐悠扬之景,光辉神圣,音生莲花,花发奇香,即使没有真正百花齐绽,幻觉也成就了美境。

  这边,只有一个被鲪儿当猪养的珠芽,嘴儿到现在还没能停过,明明刚用完午膳,鲪儿仍是一盅海果,一盘酥炸海虾,一叠捏团子,喂得欲罢不能。

  酥炸海虾太脆口,牙一咬,虾壳噼里啪啦,在嘴里一整个酥散开来,壳香肉弹牙,海虾小小一只,全身皆可食,当饭后零嘴最好

  清冷乐曲,行云流水般畅溢。

  咔嗞咔嗞咔嗞咔嗞咔嗞咔嗞。

  柔切音律,像春风送暖,紧随篌声之后的筝音,有些娇、有些怯、有些含情脉脉,甘愿伴君为星,久守君畔……

  咔嗞咔嗞咔嗞咔嗞咔嗞咔嗞咔嗞咔嗞咔嗞咔嗞咔嗞咔嗞……

  箜篌声不受影响,兀自悠扬,筝音却没这等镇定功力,忿忿停了下来。

  知音微恼地瞪她。

  “你能不能别发出杂音?!”好好一首曲,谁听了不沉醉?!不屏息享受?!哪有人像她,满嘴海虾,咬得咔嗞咔嗞,破坏优美弦律!

  “海虾太酥了嘛……我有用手捂嘴,可是捂不住咬下时的声音。”珠芽两只小手,确实安安分分覆在唇上,想压低咀嚼声。

  海虾炸得这般香脆,也不是她能控制呀!

  “那你就不要再吃了呀!”午膳不是还胀在肚里?!消化了吗?!这么快!她明明看珠芽吃的分量,是她的两三倍!

  珠芽心有戚戚焉,望向鱼婢鲪儿。

  “鲪儿,我也觉得好撑哦,可不可以……”

  “珠芽姑娘,再把这盅补汤喝下,喝完就暂时休息,好吗?”鲪儿的声音好甜美,笑容好可爱,眼神好冀求,姿态好温驯,珠芽都舍不得拒绝她了,忽略她用了“暂时”两字。

  乖乖接过补汤,一遍喝,鲪儿一遍递来捏团子,说是补汤药味太重,喝多会腻,配着捏团子恰恰好,珠芽不知不觉中,吃下两颗浑圆饱满的大团子。

  “鲪儿,你为何对她这么好?”知音不解地问。将她伺候得无微不至,嘘寒问暖、关怀至极,只差没拿石舀,一口一口亲喂珠芽。

  何必呢?珠芽的身分已不是大龙子妃,就算只是来作客,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

  “龙主的命令,鲪儿自当尽力完成,好好照顾珠芽姑娘,珠芽姑娘现在便是鲪儿的主子,鲪儿待她好,本属应该。”她朝珠芽微笑,说得真心诚意,换来珠芽友善回笑,很顺口地,把鲪儿送到唇边的烤鱼饼,吃掉。

  知音按捺下翻白眼的冲动。

  “你们要吃要喝,到别处去,在这儿一会咬饼咔嗞咔嗞,一会喝汤窸窸窣窣,扰了大龙子雅兴。”更扰了她和大龙子独处的甜蜜时光呀呀呀,快滚!滚到她看不见、听不着的地方,随便鲪儿爱喂她多大桶的食物,她都不在意啦!

  “可是我不能离开他呀。”珠芽嘴里的烤鱼饼,连鱼骨都入味,越嚼越香。“言灵让我很想待在他身边,而且,我喜欢听他弹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那是箜篌!”知音给了她鄙视一眼。

  “不是琴哦?我以为那叫大琴……”珠芽认得的乐器,不过区区一两种。

  “它是大龙子以一截龙骨,幻化而成的水箜篌!是大龙子从不离身的重要之物!”

  “这么大一个,要怎么随身携带?”珠芽好奇提问。箜篌都比她还要大、还要宽了呢。

  “平时可以收进身体里呀!”笨。就说是龙骨幻化的嘛。

  “哇哦。”珠芽一脸很惊奇,又黑又亮的大眼,盯着他瞧,神色雀跃,一副好想亲眼见识。

  可惜,他并不理睬她,浸淫于抚篌之间,对周遭纷扰无感。

  无感,并不代表无所察觉。

  被那样的眼眸,专注觑着,要完全漠视,并非易事。

  成为注目标的,他已很习惯,只要有龙子出现的场合,几乎皆能夺去所有人目光,他又是龙子之首,被人紧盯着瞧的机会,还会少吗?

  爱慕的、欣羡的、佩服的、尊敬的,种种凝视,早已麻木。

  她,却有些不同。

  她的眼睛,很炯灿,像极品黑珍珠,墨般的乌晶,又蕴含着泽润亮光,她不是盯着你,发怔犯傻、呆憨憨地猛释爱意。

  那对眼眸,会说话一样,填了满满的好奇,以及数不尽的新鲜念头,十足的活力,让眸光闪闪辉耀,不因他的淡漠相待,而稍有褪色。

  她可以一直看着你,永远不腻般,偶尔抬眸相望,她不会怯怯地欲视还羞,相反的,她大方弯起眸,冲着你,笑容更甜。

  她不怕你拒绝她,她留在身边的理由,理直气壮。

  “是言灵的缘故。”她在他某次止步会睨她,要她别再跟着他时,笑眯眯这么说。

  “离你太远的话,不知道有什么下场,说不定会爆壳而亡,我不想拿小命去试。”她这句话,说得很认真。攸关性命安危,她宁可信其有。

  所以,她正大光明没离开他身旁超过三尺以上。

  他轻抚箜篌,她在一旁,吃脆虾饼。

  他低首读书,她在一旁,喝补品。

  他沉思静坐,她在一旁,咬海果。

  连他伫足栏杆,她都能边吃鱼卵包,边跟他站在一块,远眺海景……然后,问东问西的,他不回答她,她也能自问自答,不亦乐乎。

  “那个远远的、圆圆的,是什么?”

  “……”他定力相当够,可以对她的叽叽喳喳,充耳不闻。

  “你没有看到吗?圆圆大大的,像鲸鱼翻肚那个呀,那边那边——”她仔细指去:“是海底城里做包子的地方吗?它跟我手上的鱼卵包,长得一模一样耶。”

  “那里是祭祀台,祭拜龙族先祖。”虽然很想无视,但忍不住纠正她的谬解。上好海青玉砌磨而成的屋瓦,以如意宝珠为构想,竟被她当成海包子……

  “哦。”她笑嘻嘻的,没有半点歉意,接着,又有其他怪问题发问……

  像他轻撩篌弦时,她安静不到片刻——事实上,,也从没安静过,她待在一旁,总是在吃,咀嚼声快与他的篌音合奏无间了。

  “好好听哦,你好厉害,手指动得好快,怎么做到的?”她模仿他十指动作,偏就是没他修长、没他灵活、没他动起来好看。

  太没有意义的问题,他不屑回之。

  “我想要学,要学多久才能像你一样?”

  凭你的资质,可能要下辈子,或下下辈子。

  “……算了,看起来好难,我放弃,用耳朵听也很享受。”

  你算有自知之明,没劳我开口羞辱你。

  静默的须臾,只有篌音流溢悠扬,奏着清丽俊逸的旋律。

  “……听你的琴音,让我好想唱歌哦。”她又有新的体悟了。

  他想要阻止,真的,还没开口,她就抢先唱了——

  他险些扯断一整把篌弦!

  她声音虽然不算天籁,勉强能够得上甜美,说起话来,软软的、蜜蜜的,怎么……唱起歌来,五音能不全到这般田地?!

  那是假装不来的音痴,那是毫无自觉的献丑,那是……无言以对的音律障碍!

  “呀……呀……”单纯无意的高昂吟哦,努力想配合他的曲调,非常、非常努力。

  努力,并不等于一定成功,有人努力了一辈子,还是个失败者,残酷的事实,在她残酷的歌声中,再度被血淋淋证实。

  真正想“呀呀呀——”惨叫的人,是他吧?!

  他完全失去弹篌的兴致,停手,稳住呼吸,她害他差点血脉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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