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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轻颔首,便领头走出了书院。

  那些差役见庄敬没再阻拦,胆颤心惊地远远绕开他,追向付怀秋。

  他们倒没再给她上刑具,一来怕庄敬再发狂,他那副蛮力和洪荒猛兽般的气势……老天,这家伙真的是人,不是妖怪?

  二来,正如庄敬说的,付怀秋从头到尾没给他们添过麻烦,又是个弱女子,那何必再为难她呢?

  倒是付大公子吵闹过甚,是被手铐脚链、连嘴巴都堵住了,狼狈万分地给押出去的。他行经庄敬身边时,向庄敬投出了求救的眼神。

  但他只当没看到。他不是神,真救不了全部的付家人,与其给他无谓的希望,不如让他早早死心,从现在就开始思量从云端跌入泥尘时,该怎么过活?他总得先活下去,再谈其他。

  可付大公子一见庄敬神色,如丧考妣。他自知从前仗着权势欺男霸女,几乎没什么坏事是他不敢做的,如今沦为罪人,那些受害者还不落井下石?与其等着被欺压至死,不如——

  他绝望之下,竟生死志。

  他突然甩开了压制他的差役,闭着眼就往书院的石砖墙上撞去。

  谁都没想到,这一听付家出事、倒头便晕的富家公子竟会做出如此决绝的举动,一时间,只听“砰”一声闷响,付大公子头破血流,倒卧在地,人事不知。

  所有人——哪怕是那些曾经跟他有怨的人,全都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庄敬首先回过神来,冲过去摸了下付大公子的颈脉。还好,人没死。

  他朝四周喊了声:“还不快去请大夫?”然后,他便朝着已走出书院的付怀秋奔去。

  付怀秋这时已走得远了,并未察觉书院里发生的事,匆见到庄敬冲过来,不只她吓一跳,押解她的差役也大吃一惊。

  看庄敬一副心如火烧的模样,大伙儿忍不住猜测,他该不是想直接劫走付怀秋吧?

  那些差役已经抽出了腰间佩刀,一旦他有异动,立刻拔刀砍人。

  谁知他冲过来后,只是一把抱住付怀秋,用力将她搂进怀中,力气大得几乎把她的腰给掐断。

  她闷哼一声,忍不住握拳捶他。“放手……天,你这个野蛮人……快放手……”她没办法吸气了。

  庄敬哪里肯听她的话,一只手死死地将她固定在怀中,另一只手迅速、完全没让人发现地搜遍她全身,果然在她的发髻中摸出一柄约一指长、筷子粗细的小刀。

  刀身泛蓝,一看就是淬了毒,恐怕不必刺中要害,划破一点皮就能要人小命。

  刚才见她任人闲言碎语毫不在乎,他就觉得奇怪。

  不懂她的人,只当她性淡,不会表达心绪起伏,但庄敬认识她十多年,深知她的聪慧与沉稳,凡事只要看到开头便知结果,心里有了准备,待到事发,哪里还会惊慌失措?

  但她骨子里却是热的,否则不会在他不小心弄伤她的手,又得知他为不能自制而苦恼时,一言不发地拉他去找她姑姑,以求从根本解决问题。

  付家人性子骄傲,连最放荡的付大公子都宁可死也不愿落入尘泥,低人一等,更何况是付怀秋。

  她无力改变付家的结局,却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

  亏书院的那群白痴还在打赌,等她进了司教坊,是否还能保持如此圣洁之姿?

  不!她不会进司教坊的,付家垮台,她唯一会去的地方只有黄泉地府。

  他应该叹服她的智慧,和这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只一眼,便能让人深深沉醉,再不愿醒。

  但他异常愤怒。他都说了会救她,她居然还想死?难道他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他握住刀身,用力一捏,惹来她一声低呼。

  “庄敬,你疯了,那有毒……”话未完,便化做一声惊叹。

  那把小刀居然在他掌中化为碎屑,自他指缝纷落入尘。

  “不必担心,我金钟罩已然大成,别说这样一柄小刀,就算是大马士革刀也休想伤我分毫。”他的本性冲动,若非从了她姑姑学绣花,养出一些耐性,现在早不知惹出多少祸事,也许已经被砍死、扛去埋了。

  可就算他耐性再好,面对她的“视死如归”,一把怒火依旧烧糊了脑子。

  “你会担心我,为什么不信任我?”他的家人不相信他,他的未婚妻也不信任他,如果连她都对他没信心,那么……茫茫人世,又有谁能真正理解他?

  “我没有不信任你……”

  “既然信任我,为何还想寻死?”

  第2章(2)

  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最终,万般无奈尽成一声叹息。

  “前几年大哥在御宴上,醉酒调戏公主,我便劝父亲绑了大哥,交由皇上处置。只要我们服一下软,皇上看在姑姑面上,定不会重罚。但爹爹心疼大哥,大哥又仗着姑姑正受宠,以为姑姑不日内必可封后,到时付家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何惧这一点小小过失?于是,爹爹一封奏折上去,只道是误会一场,便将此事弭平。那时我便知付家大难临头了。为臣者最忌什么?恃宠而骄。为君者最恶什么?居功自傲。果然,自那之后,皇上渐渐疏远姑姑,也不再提立后之事。然后,上月,书院放假,大哥与一群狐朋狗友上青楼嬉闹,为争做花魁的入幕之宾而与朱国公之子斗殴,将朱公子打至伤残,朱国公一怒之下,告了御状。爹爹自恃功高,以为皇上会将此事按下,还在金銮殿上与朱国公大吵一架,谁知皇上当场下令刑部连同大理寺一起调查此事,于是……”

  她知道皇上准备对付家下手了。她不怪皇上,换成是她,也容不得属下如此放肆。

  但她也无法怪罪自己的父亲与大哥,那是她的至亲,难道她能自己逃命,放任他们一步步走上死路?

  她唯一能选择的只有和他们一起,步上这条灭亡之道。

  因此她暗地里请人打造了这柄小刀,打定主意,一旦事发,便以此了结自己的性命。

  她绝不会去那劳什子司教坊,任人糟蹋。她的自尊伤不起。

  庄敬说要救她,她相信,他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但她不以为自己能获救。皇上这回是铁了心要灭付家,怎么可能因为庄敬求情便赦免她?

  他去求皇上,只会给庄家添麻烦,一点好处也没有,所以她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想连累他。

  可庄敬怎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赴死?从小到大,她是他唯一的朋友,更对他有大恩,如今她落难,他若不能救她于水火,还算是人吗?

  “你真的以为只有死了才能解决这一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天是皇上要亡付家,除非皇上改变主意,否则谁能抗旨救我?你吗?也许以你的本事,可以带我远走天涯,但从今以后,我们便是钦犯,永生永世再不能正大光明地行走,你愿意过这种生活?即便你不在乎,那你的家人呢?你劫走我,皇上必迁怒庄家,届时那后果,你可曾想过?”

  “我说过要和你一起流亡天涯了吗?”

  “难道你以为自己有本事说服皇上收回成命?”

  “我没那等伶俐口舌,但我家有一样皇上一直想要,却不好意思开口索讨的东西。只要我将这件东西偷出来献给皇上,换取你不进司教坊,皇上必然同意。”

  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皇上想要,又不好意思开口讨的?她垂眸想了一会儿,杏眼大睁。

  “丹书铁卷?”也就是俗称的免死金牌。她记得那是昔年庄父封国公时,皇上御赐的,是为奖励庄家为国杀敌,一门英烈,所以赐下重宝,言明,除非谋反大罪,否则任何错误皆可赦免。

  皇上登基至今,也只发过一面免死金牌,可见其意义之澡重。

  可就因为丹书铁卷太重要了,随着光阴流逝,皇上不免担心庄家又握军权,又居高功,还有免死金牌护身,哪天他们要是心起不轨,那可真是天大的灾难了。

  因此皇上想收回免死金牌也属常理,不过没有正当理由,皇上也无法收回赏赐给臣子的东西,因此,这便成了皇上一个心病。

  想不到庄敬居然将主意打到这上头,付怀秋不免叹服他的胆大包天。

  “你可知只要有免死金牌,哪怕皇上有一天,觉得庄家功高震主,想要对庄家下手,也会衡量一下这事情可不可行?那已经不是普通东西,而是一块护身符了,你把它偷出来,就不怕气死你爹娘?你不担心某一天,皇上起了灭亡庄家的念头……没有护身符的庄家,下场绝不会比今天的付家好。”

  “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我更明白,免死金牌一日存于庄家,皇上便会惦念不忘,哪日皇上觉得庄家有威胁了,也不必掌握什么真凭实据,只要起了疑心,这护身符不仅保不了庄家,更可能成为庄家的催命符,还不如藉这时机将它还给皇上,让皇上少将心思搁庄家头上,如此庄家还能多威风个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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