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关心你——”
“知道知道。”她随口应付,迈开脚步走远了一点,没听见他留人,好奇转头,才感觉腰后梗了个东西。
“什么——”她顺手一摸,才知他插了簪子在绣边上。
“韩天鹤!”她脚一跺。
可眼前,哪还有他影子!
*
韩家这厢,韩天鹤一路笑着踱回他的书房。
“好在我脑筋动得快。”他忍不住夸起自己,竟想到这么好的法子。
他知道她脾气,芥蒂彼此身分的她,肯定不会跑来书房找人。只要明后两天避避她不见面,也吩咐么弟别上花园玩,簪子势必得留在她身边。
他也不怕她托人来还——一把玉簪好几两银,要万一这么转手弄丢了,找谁赔去?
现就期盼她把簪子搁在身边,搁着搁着,搁出了感情,又或是搁忘了——总而言之,他是不打算再从她那里拿回簪子了。
衣袖一卷,他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才想坐下休息,突然听一阵跑步声由远而近。
“少爷少爷,大事不好了——”
来人是韩天鹤的贴身小厮——叫“瑞净”,人长得忠厚老实,今年才十九。
“瞧你嚷的,什么天大的事儿?”韩天鹤横去一眼。
“是阮家……”瑞净边喘气边说。“小的刚从外边回来,听见街坊邻居传言,有人请媒婆上阮家说亲去了!”
韩天鹤一听见,一扫先前的悠哉,立即自椅上弹起。
吓坏他了,这消息!
他一箭步踏到瑞净面前。“什么时候的事?你说清楚一点!”
“可能是早上,不然就刚刚——总之小的没细问,小的一听见,一心只想着快点回来跟您报讯——”
韩天鹤可恼了。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只打听一半!
“去去,别挡着我的路。”他一把推开瑞净。
瑞净跟在后边喊:“少爷,您要上哪儿?”
还消问!他头也不回地嚷着:“当然是找人打听说亲的消息!”
第2章(1)
每户宅子总是有那么一小撮人,对来往邻人家里的事情特别熟悉--在韩家,人称包打听的便是常年待在灶房的掌勺朱嫂。韩天鹤一从门边经过,朱嫂立刻知道他所为何来。
“您来得正好,小的才想要找人去请您呢。”
韩天鹤一愣。“朱嫂找我有事?”
朱嫂横他一眼。韩家上下,哪个看不出自家少爷对阮红萼的一片心。“小的刚才听说,有人上阮家说亲了。”
“对对对,”韩天鹤连点着头。“我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朱嫂招招手,领他到阴凉的边间说话。两人一进边间坐定,朱嫂开门见山。
“是王家找的人。”
是王大盟!韩天鹤双手一拍。“我还正在想该不会是他吧!”
朱嫂惊讶。“怎么?王少爷跟您提过?”
“不算提。”韩天鹤简单说明。“就前几天下午,我和几个朋友一块儿到茶楼喝茶,不知怎地聊起了哪家的姑娘最俊。王大盟口一开就说起红萼,当时我还半开玩笑提醒,教他少痴心妄想。”
“因为阮姑娘早就被您订走了?”
朱嫂一句话说得韩天鹤脸发红。
“要真是在这样就好了。”他扇扇发热的耳根。“那王大盟也真是,我话都说这么白了,他还硬央了媒婆上门说亲,敢情跟我卯上了!”
“也不能全怪王家少爷。”朱嫂说句公道话。“俗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瞧阮姑娘那张脸,比她每天碰的牡丹花还艳,要我是男人,肯定也是想尽办法娶她进门,话说回来--”朱嫂睨了自家少爷一眼,“少爷您不是对阮姑娘一往情深?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哪没有?”韩天鹤帮自己喊冤。“去年才央我爹问过阮叔,阮叔说他还想多留红萼两年。”
“原来少爷早有盘算了。“朱嫂眸子一亮。这消息她竟然不晓得!
“别提了。”韩天鹤一脸没劲。“都几年了,我到现在还是没法好好跟红萼说上几句,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搞的,老在她面前出丑。再这么下去,难保哪天她会真不理我。”
“这有什么好烦的,”朱嫂提点。“您多花点劲,赶紧娶阮姑娘进门不就得了?”
说得容易!他长叹一声。
“您别恼,这样好了,王家的事就交给小的打听,您也赶紧去找老爷,想想是不是有什么法子,好说服阮爷早点放人,以免夜长梦多。”
他站起身。“别忘了探问红萼反应,她刚从花园离开,想必还不知道有人去提亲的事。”
“我晓得。”朱嫂应允。
“有劳朱嫂了。”
向着朱嫂行了个十足的礼后,韩天鹤这才举步离开边间。
阮家离韩家大宅不远,正正五开间的屋舍虽然不大,但阮家人口简单,加上佣仆,不过才五口,算是相当宽敞。
直到现在,阮爹仍对女儿代他到韩家工作一事,怀着愧疚,所以红萼一进家门,总习惯先回房间换好衣裳,再去见爹。
她想少让爹瞧见自己穿衫裤行走的模样,或许爹的自责会少那么一些。
她的贴身婢女小翠一见她回来,贼贼地笑了。
“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红萼横去一眼。她这个婢女,小她不过一岁,自她到杭州就跟她到现在,处熟了,顽皮性子也压不住了。
“小姐不问小的在恭喜什么?”小翠见主子不说话,反而闷了起来。
“不问。”红萼自顾自解起扣绊。“想也知道,能让你笑得这么乐的,铁定没什么好事。”
“哎哎哎,我的好小姐,这回您可真想错了。”小翠边说,边绞了条巾子递到她面前。“是王家少爷托媒人来说亲,您不晓得那阵仗,送了好多的礼呢!”小翠夸张比划着。
红萼听了,非但没露出开心的表情,反而一脸紧张地抓着小翠。“我爹怎么说?他该不会真把礼收下了吧?”
小翠取笑道:“小姐刚不是说不问?”
“你再贫嘴!”她往小翠脑勺子一敲。
“小姐别生气,小翠直说就是。”小翠陪着笑脸。“老爷听了半天,只说了句要问问您意见,就把媒婆跟礼全部退回去了。”
还好。她抚抚心窝,刚才还真有些吓住了。
见她的表情,小翠忍不住调侃。“您这会儿表情要是被韩少爷看见,他铁定开心死了。”
“干他什么事?”她瞪了一眼,可脸上那两抹红,却显得欲盖弥彰。
虽说她还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可真要她嫁给别人,她却又是不肯。感觉心里好像跟韩天鹤牵在一起了,暧暧昧昧,也说不出是不是喜欢,但就是没法狠心不理他。
“我说小姐--”小翠从木箱子里拿出一件水粉的对襟绣衫,抖了抖给她穿上。“您跟韩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您知道,媒婆上门的时候,小翠以为是韩家派来的人,还为您开心了一下--”
她一手按住小翠嘴巴。“罗嗦,一进门就听你叽叽喳喳,你不烦我都烦了。”
“小翠是在担心您的将来。”小翠一脸委屈的模样。
“不劳费心。”她拢拢云鬓,正打算离开房间,忽地想起。“对了,我包袱里有把玉簪子,别不小心摔着了。”
“您说这个?”小翠摸到一把硬物,拿起一望,惊奇地叹了一声。“这上头牡丹雕得好细,让小翠猜猜……是韩少爷送的?”
“要你收着就收着,那么多话干什么?”她没好气,说完,身一扭,出房门找爹去了。
*
隔日,韩天鹤看准红萼不在的时候,上门拜访她爹。
支着手杖见客的阮单一见是谁,很是惊讶。
“天鹤!你怎么有空过来?坐、坐。”
韩天鹤打了个深揖。话没说完之前,他不可能坐下。“天鹤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天鹤就直说了,昨儿听说有人来说亲?”
阮单笑了。七年前的变故,让还不倒五十的他一夜白头。论年纪,他虽比韩天鹤的爹小上三岁,眉宇却沧桑多了。
“昨儿媒婆上门,我就想你肯定会知道消息--怎么,一晚上没睡好?”阮单细瞧韩天鹤。
韩天鹤肤色白,眼下两圈黑,说明了他昨晚的煎熬。
“不瞒阮叔,天鹤整晚没睡。”
虽说下午朱嫂便捎来消息,说阮单并没答应亲事--他得知后一则喜一则忧,喜的是自己仍有机会,忧的是自己的景况,好像也没强王大盟几分。
而王大盟这么首开先例之后,他得知好几位同侪也跃跃欲试,开始打起说亲主意,其中还包括外貌家势并不输他的米粮行小当家罗严;在这么腹背受敌之下他当然要睡不好。
阮单叹口气。“说来,你对我们家红萼也真是有心,我也不说暗话,这几年来,我也一直在观察你。”
韩天鹤微笑。这事他早就知道。他的傻气与狼狈,向来只出现在红萼面前。除红萼以外的人,他心思敏捷得可是不输他那来往商界的爹。
他抱拳一躬。“希望天鹤的表现能教阮叔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