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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是我的,你不可以拿走。”她阻止他拿取镜台上几条褐皮发带。发带是她买给他的,他束绑长发时用,是她一条一条认真挑选,是她的。

  他放回发带,又动手去取一袭披风。

  “等等!那个也不可以!”披风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亲手缝制的东西,披风的素雅阳春,代表她女红有多生涩,别说是鹰,连只雀儿都绣不出来。

  是她某一年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披风是我的。”他说。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她蛮横道。

  夏侯武威不收抬了,旋身朝她走来。

  他不会是连枕头都要带一个走吧——严尽欢瞠圆眸,抢在他过来之前,把他睡的半边对枕藏往背后:“这个更不可以——”枕头是一对的,缺了哪一边,枕面图案便不完整,那对戏水鸳鸯图,就会缺了伴……

  她连人带枕被他抱起,直接送上桌,与那堆他将要带离严家的东西摆在一块儿。

  “你、你做什么?”她呆住。

  “带走属于我的东西。”

  “属于你的东西……咦?包括我?”好……好老套的招式,对门老王夫妇早就做过了,抬人牙慧太了无新意!当初老王将王嫂扛在肩上,说著“你就是我唯一想带走的包袱。”羡煞多少围观妇女,骗到无数眼泪,独独她嗤之以鼻,笑啐王嫂真好拐。

  也难怪了……

  哪个女人不会被骗?

  哪个女人被自己的男人这么一哄,不会连心都给化掉了?

  “我、我才不是属于你的东西!”她鼓著双腮,将枕头丢向他,再从桌上跳下来。别、别以为这种别人玩过的老招就想拐骗她……不对呀,他拐骗她干什么?她不是已经识相退开,让他与冰心双宿双飞了吗?

  难道……又是有求于她?

  这次要的是什么?希望她给予他们小俩口的立业金能多个几百两?

  夏侯武威轻轻松松将她抱回桌上,壮臂像两根铁条,一左一右钳制在她身畔,与她鼻眼相对,她防备的神情,仿佛在控诉著他总是无意之间伤害了她,她必须要架起倔强气势来捍卫她自己。

  他低叹,轻道:“你是我孩子的亲娘,当然也是属于我的。”

  此话一出,严尽欢脸上表情说有多痴呆就有多痴呆。

  他、他、他知道了?

  定、定是春儿大嘴巴!连这事儿都说给他听!她明明千交代万交代要春儿保守秘密!

  这笔帐,晚些找春儿算去!

  严尽欢高仰小脸,故作冷淡,藏住眸里泪光:“孩子已经没有了,我和你当然也就没有这层关系。”她不要他为了孩子、为了歉疚,才会委屈自己向她示好。不需要这样做,她并没有怨过他,更不要拿孩子的死亡来换取他的补偿,孩子不是筹码,不能拿来取代爱情。

  她抡著拳,要自己平淡续道:“事情过去很久,我都忘了……你也不用记得,不用觉得遗憾,以后你和冰心想生几个都可以。”她撇开脸,不看他。

  她已经做不到了……她这辈子唯一可能拥有的孩子,没有了……

  她的脸庞被他以大掌固定,挪都挪不开。

  “听著,我与冰心,阿迷有任何情爱滋长,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你误会了。”

  “说谎。你明明就常常为了她和我生气。”芙颜撇不开,稚嫩愤愤瞪他。

  “我以为你是嫉妒她,才恶意把她卖给粱老头,我气你这种任性蛮横,认为你犯下的过错责无旁贷……你却没有告诉我们,是冰心自己要求要成为粱老头的小妾,她想摆脱婢女人生。你为何不说?”

  这件事春儿也说了?真是……

  “宁可让人误解,也不愿说的理由是什么?”他不放过她。

  “因为你喜欢她,我不想……破坏她在你心里那么美好的形象。”末了几字,她含糊吐出。当时,她确实是抱著这个心态,一方面,她喜欢冰心,不愿冰心承受铺里人给予的异眼看待,她劝过冰心,亦分析冰心可能在粱家遇见的情况,但冰心仍求她成全。另一方面,她不希望夏侯武威觉得心爱的姑娘在感情与物质上,宁愿选择富裕的物质,她怕夏侯武威会失望,会难过。

  她宁可维持冰心在夏侯武威心中仍是清妍出尘的优美模样。

  “我再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对冰心,没有男女之情,她与铺里其他人在我心中地位一样的,就是家人,如此而已,你若不信,我无话可说,你要我走,我就走,不过不是与冰心,而是独自一个人走。”夏侯武威要她直视著他,更要她听得仔仔细细,一字不漏:”至于冰心,谦哥雇请她在阿关的珠宝铺里帮忙招呼客人,那是冰心熟悉的工作,她定能做得极好,她本来摇头拒绝,是众人强力留她,但冰心不愿意搬回严家,仍坚持住在她租赁的小屋里,她要我转达歉意给你,她说,你不欠她任何东西,一切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后悔没听你的劝,一意孤行,才会摔得浑身是伤,她还说,过去就算曾经芳心暗动,也早已归于平静,她对我,不存私情,请你相信她。”

  严尽欢每个字都没有漏听,她凝觑著他,在他眼中看见笃定,对于冰心的感情,他没有闪烁其词,没有心虚忐忑,光明磊落说著。

  这番话,他为何当初不说呢?为何每次与她冷战时不说呢?

  他让她误会他深爱著冰心,因为只爱冰心,便无处可容她,在在漠视她的感情。

  她总是藏著话,他也一样。

  她伶牙俐齿,却老爱说反话,他拙于言辞,听比说来得更加麻利,言语对两个人而言没能加成,反倒累积了误解。

  他现在敞开了心,尽数坦白,给了两人沟通的机会,她可以选择继续赌气,也可以选择不信他的说词,将他往外头推,可……这不是她要的。

  她要什么?

  她问自己。

  她要什么?

  她要他。心里的声音,毫不迟疑地回答了自己。

  她要他留在她身边,不是因为爹当年的要求,不是因为严家收留他的恩情,不是心不甘情不愿,而是发自于真心,留在她身边。

  “夏侯,我不要你走……我刚才说的,全都只是气话……”严尽欢绞紧他的衣袖,五指握得泛白,先前要赶他出去的气势哪里还在?她嘬嚅说著,嗓音半点也不像是强逼,反而带了一些可怜兮兮的请求,“但是我……我的身体坏掉了……我恐怕没有办法孕育孩子……这样你也不在意吗?我再也不可能为你生娃娃……这样你要吗?你还要我吗?”

  她已经好久没再喝过避妊药,大夫的告诫仿佛已经成真,她无法受孕,这辈子都无法受孕……

  “傻丫头。”夏侯武威轻吁,把她抱嵌在怀里,热呼呼的气息拂在她发漩之间:“我要。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吧,那是给我的惩罚,是我不配拥有孩子,老天没有将你带走,对我已经够宽容了,我不再贪心奢求。还能这样抱著你,听见你的声音,我真的很满足,比起之前以为你愤而跳湖,在大池里遍寻不著你,怕找不到你、怕找到你的尸体,我几乎快要疯掉——”

  环在她腰后的手劲不由自主加重,宛如怕极了她从他臂膀间消失一般。

  “我才不会去跳湖哩……”

  她唇畔飘上一朵笑花。

  他不会舌粲莲花地说些蜜语甜言,那番话,已经足以代替挖心掏肺了。

  她不自禁地抚摸他黑中夹白的发丝,它们怎会变成这般,她不用再多问,全然明白,每一根银白发丝,都在替他说话。

  它说,他说的全是实话,你失踪那几天,他急疯了,不能吃不能睡不能放松精神,满脑子填满著她,担忧她的生死,短短几日,黑发染白,为她而增添千缕烦恼丝。

  他颚缘的青髭也说了。

  它说,他邋遢至极,管自己看起来多落魄,他什么都不顾,只顾她平安归来。

  他眸里布满的血丝也正滔滔不绝在出卖它的王子,告诉她,他多少夜没有合过眼,没有她在身边,他无法好好睡。

  而他的凝觑,更是诚实。

  它说,欢欢,这个男人爱你,他终于察觉到他爱著你,爱著你呐……

  严尽欢填在他心窝口,从没有一刻感到彼此如此靠近,就连肉体交缠时也没有。

  好甜。他的吐纳,他的拥抱,他的眼神,都使她觉得好甜。

  “你……还不赶快把收抬好的包袱重新摆回原位!衣裳长剑书册皮靴以及那个那个这个这个,一件件放回去……”她胡乱抹掉泪,不许他走出这房间,连根头发都不许带走。

  “是。”原来她的差遣,不过是另一种撒娇,以往怎么会轻易忽视,甚至是误解她呢?

  “还有我,要摆回原位。”她可不想一直坐在桌上。

  她伸手,要他抱她回床上。

  他照办,几个跨步,将她妥妥当当安置在软榻间,然后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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