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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页

 

  朱子夜本想说什么,一时之间,想不出言词,只能听他慢慢说。

  「我对严尽欢的『喜欢』 ,和对妳的『喜欢』 ,绝对不一样,对她,纯粹仅是恩人的女儿,不愿让老板放心不下自己爱女孤单无助而留在严家帮助她;对妳,是爱。」

  她凝觎他,表情有些不知所措,一边回忆起自己在那封信里,问了他什么,她只记得大概,那时她吃着严尽欢的干醋,问他许多乱七八糟的问题,其中一项便是「你比较喜欢我,还是欢欢」?

  他那时没回信告诉她,被她径自解读成:我比较喜欢严尽欢,只是不愿说出实话来伤害妳。

  她没想到在这么多年之后,还能听见她曾经悄俏放在心里默默祈祷能获得的答案……

  她一直都希望,有一天从信差手中接过他写来的信,信里也能写着他现在对她说的这一些……

  她一直等。

  她一直等不到。

  希望,慢慢等成了失望。

  「我不把妳当哥儿们看待,从来就不曾。」

  他并非头一回对她表白心意,第一回,她拒绝了他,又端出「哥儿们」的挡箭牌来逃离他,是因为她也曾问过他―

  如果,你觉得,我们只是哥儿们的话……如果,你觉得,我们只是哥儿们的话,我就一辈子把你当成哥儿们,绝对不跨过界线,不让你苦恼、不让彼此坏了感情、不让你必须以远离我来换取自由。

  「我对妳,没有存在过单纯的朋友之情,我想拥抱妳,我想亲吻妳,我想爱妳,那是『哥儿们』没有的欲望。」秦关灼热的黑眸,望进她眼眸深处,让她想逃也无处可逃。他说的,她不是不懂,只是不习惯从「秦关」口中听见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亲昵爱语。

  她咬咬唇,脸上是一大片鲜艳彤云。「关哥才不会说这些话……你该不会是我妄想出来的幻影吧?」因为太奢望听到秦关告诉她那些,奢想过度,才在大白天就发梦。

  「我也从不知道自己如此啰唆― 『朱子夜!不许挑掉青豆,吃完!』 、『朱子夜!妳乖乖坐着吃饭!』 、『朱子夜!骑马专心!要看路!妳快摔下去了!』

  『朱子夜!错字连篇!字要练!』 、『朱子夜!姑娘坐姿端正,脚不要张开开的!』 、『朱子夜……妳为什么这般死心眼?!为什么要把心放在不会爱妳的谦哥身上?』 。」在她面前,他不寡言,他好长舌,总是为她瞻前顾后、总是替她挂心烦恼,她让他成为碎嘴唠叨的大婶,老念她这念她那。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是我关哥,不要再碎碎念我了!」她忙不迭摇手,一点都不想听他教训人的字句,这让她觉得自己活像个长不大又难教乖的臭小孩,她又不是想要他当她的娘……两人身上湿洒洒的,他还好,仅有大腿以下的裤管浸水,她就比较惨些,整个人摔进半腰深的水池,从头湿到脚,发梢都在滴着水。秦关拭去一颗凝聚在她眉梢的水珠,问道:「那妳的回答呢?关于我方才说的……」

  「嗯……」她摇头晃脑,故作沉吟,认真思考的模样,拥有女孩的俏丽及女人的娇媚。她吊足他的胃口之后,才瞇瞇笑道:「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本来应该是要用书信回复给我的吧?」

  他点头。

  若他当年拆信读罢,绝对会立刻提笔!不,用写的太慢,他会直接赶至朱家牧场,将他的答复告诉她,不会让她误解、不会让她有错爱公孙谦的机会。

  「那么!」她「么」了又臭又长,一口气拖拖拉拉死不肯断,「么」了他也跟着屏息以待,要听她的回应。她嘿嘿笑了,「你等着收我的信吧。」

  好久没磨墨润笔,努力荼毒无辜白纸,她要用写的!

  ……用写的,比较不会尴尬嘛,有些话,透过嘴来说,总是说得七零八落,时常言不及义,无法完整表达她的意思。

  「为、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好与不好都只是几个字的工夫,何以要他忐忑猜测她的回复,担心着这么多年过后,她已经不再心仪于他?或是担心她对他的爱,终止在那一封信件落款之际?

  「我等你回信等了好几年,我有催过你吗?」朱子夜一句怨怼,堵死他的话。

  「……好,我等妳。」秦关知道她逼迫不来,只能顺从。

  「嘿嘿嘿嘿。」她咧嘴,露出白哲的两排贝齿,神秘兮兮的。

  隔天清晨,秦关匠房的桌上搁着一封信,信封上的丑文字久违了,好久不见,他真怀念它们,怀念他的名字被这样丑丑斜斜地写出来。

  关哥敔。

  这么多年来,字迹完全没进步,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他带着不安,取出薄薄一张的纸。

  怎么会仅有一张?

  他以为至少会有个十张八张的……

  她该不会只有一句话要告诉他,我不可能爱上你,我只当你是哥儿们,一辈子的哥儿们……就像那时,他对她坦诚心意,她给他的回答。

  他的双手,完全汗湿,薄薄纸张几乎要握不住。他深吸口气,这一次,他不会将它藏起来不读,无论内容如何,他都要在第一时间知道她写了什么―

  关哥,我们绝交吧!

  然后,从新从情人开始!

  尾声

  哥儿们与情人,之间的落差有多少?如果秦关曾经幻想过,与她解除「哥儿们」魔咒之后,两人会如胶似漆地难分难舍,感情甜蜜得教众人羡慕嫉妒,那么他就太傻太天真了。好吧……

  他真的曾经幻想过。

  以为日后两人就会开始幸福美满;以认两人时时刻刻都要挨在一块儿,脸贴脸、肩靠肩;以为他要变成兄弟口中「有了女人没了人性的畜生」

  结果,说要和他绝交,再从情人重新开始的朱子夜,根本还是用同样方式在对待他,唯一的差别仅只有她恢复了写信吵他的习惯,那至少信件内容也得偶尔补上几句肉麻情话吧?

  如果,「关哥,多穿衣、少生病、少熬夜,记得想我」算是情话的一种,那么,她勉勉强强还算常说。

  幸好秦关不是太贪心的人,没有非得要靠嘴上说说的情话来稳固自信。他知道,她是喜爱他的,否则活泼好动的大姑娘无法安安分分坐在他身旁,陪着他,一块儿在燠热匠房里,面对许多珠玉原石、金银铜铁,也不曾埋怨过半句无聊。他怕她感到闷,驱赶她去当铺找妅意或小纱去街市逛逛,她只是摇摇蚝首,嘀咕一句:那才无趣呢,我要在这儿,跟你一起。

  他竟然为了她这句话,开心了好几日,像个情窦初开的毛躁少年。

  哥儿们与情人,之间的落差有多少?

  如果朱子夜曾经幻想过,两人关系晋升,从此变身为亲昵爱侣,每时每刻都得赖在彼此身上,「小宝贝」、「小心肝」满天飞,眼中除了对方之外,其余闲杂人等沦为无形氤氲……那么,她就太傻太天真了。

  好吧,她确实那样妄想过。

  然而,哥儿们变成情人的秦关,仍旧维持以往待她的态度,不是埋怨他不好,只是她以为他会像鲁蛋对茶花一样,偶尔,以唇吻吻她的发梢;偶尔,用脸颊贴贴她的腮帮子;偶尔,说几句骗姑娘家的甜言蜜语来讨好讨好她……他真的只是「很偶尔」会按着她的后脑勺,让两人四唇相印;「很偶尔」牵起她的双手,两人由青龙街四巷漫步回到严家当铺。

  至于绵绵情话嘛……假如「朱朱,这首饰给妳」勉强算是情话的一种,他倒是很常说,其余的,他在之前表白情意时,应该已经将他这辈子的情话数量都用罄了。幸好她朱子夜不是太啰哩啰峻的姑娘,没有非得缠着情人每日一句「我爱妳」来当肥料,喂养自己的自信心。她知道,秦关爱她,他的心意,已经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她面前,正因为确认了两人情意,她的心情平静踏实,迟疑乌云退散殆尽,只剩和煦阳光。

  她永远忘不了那天秦关收到她的绝交短信,急奔而至,一脸欣喜若狂,无视众目睽睽,抱起她,不断不断不断转着圈圈!这种蠢事,她以为只有鲁蛋会抱着茶花做呢― 直到她晕眩地捂嘴告诉他:「你再转下去,我会把早膳的地瓜粥吐到你脸上……」他才作罢,放她双脚落地之后,仍紧紧抱住她不放,双臂激动颤抖的力道,透过衣裳传递过来。

  她好像……不曾看过秦关这么开心、这么爱笑、这么双眼灿亮,好似就在前一刻才挖到满山金矿一样。

  不过,秦关的失常仅仅维持了那么一天,之后,她与他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老夫老妻。

  这是严尽欢下的注解。

  还真的……有点像。他与她认识得太久太久,感情绝对不会只有单纯的「情人」这一项,要他们两人成天耍着蠢,你一句「爱妳」我一句「想你」来荼毒无辜路人,他们也做不来。而两人皆以彼此最习惯、最没给对方压力的方式在相处、在相爱,或许看在旁人眼中,无法理解有哪对爱侣坐在匠房里,一个认真工作,一个认真在订正对方以红笔圈画出她信件中的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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