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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不需要让老板知道……”萧纵横缓缓靠近她耳边,语带警告的说:“我们是哪一种‘旧识’吧?嗯,公主?”

  她耳垂掠过阵阵酥麻的战栗感,肩颈微微瑟缩,竟有一瞬间的失神,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然后,她就被“抓”到对面去了。

  *

  这真是她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夜。

  他们楚河汉界分两边,其中以一张桌子做为彼此不得交火的中间和平地带。

  他的床真的有干净一点点,最起码没有臭虫,还有条有著俗艳牡丹图案却软呼呼的棉被。

  她就知道老板娘一定对他特别好!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传出去我长公主的清誉都给你破坏光了,”绣月全身上下用棉被包裹得紧紧的,强睁著渴睡的沉重眼皮,努力瞪著他。“所以你应该出去!”

  萧纵横也跟她耗上了,稳如泰山地坐在一张椅子上,抱臂注视著她。

  “这间房钱是我付的。”

  “我是公主耶!”她索性耍特权。

  “如果公主愿与微臣回宫,臣立刻退出房间,侍立门外,为公主守夜。”他也分毫不退。

  “你!”绣月又气恼又爱困,忍不住揉了揉酸涩不堪的眼睛。“你要知道,本宫身子不好,万一被你气死了,我看你怎么向我皇兄交代。”

  “依臣看,公主至少尚有千年寿命。”

  “你影射我祸害遗千年是不是?”她敏感地瞅著他。

  “公主不是千岁千岁千千岁吗?”他眼底闪过一抹嘲笑。

  绣月一时气窒,小手指著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公主,祝您一夜好眠。”他话说完,自顾自的闭目养神。

  “你你你……”

  若她不幸又多了个哮喘症,肯定都是他害的啦!

  *

  早晨,初春曙光破窗第一瞬间,萧纵横就醒了。

  多年军旅生涯练就,他在双眸睁开的那一刹那睡意已然消失,警觉地巡视著四周,是否有可疑动静。

  野店二楼静悄悄,但一楼隐约传来菜刀剁剁有声,还有隐约一两声鸡啼。

  没有异状。

  他无声地站了起来,缓缓伸展了修长矫健的腰背四肢,贲起的肌肉隐隐在衣衫下起伏。

  在沙场上,他时时都得保持警觉,完全无法沾枕而睡,却从未有感觉到筋骨酸痛过,可经过昨夜,他为何觉得全身上下分外疲劳紧绷?

  她真是个小小的,却出乎意料的沉重负担。

  萧纵横缓缓走近床畔,本来想唤醒她,却不由自主被棉被裹得只露出一张脸蛋的睡相给吸引住了。

  在晨光下,她乌黑长长的睫毛轻轻栖息在苍白如玉的脸上,唇办宛如一朵被雨洗褪了的桃花,只剩下一丝微微粉红。

  他不知不觉看怔了。

  她看起来好小、好脆弱,完全不复昨日的娇贵盛气、趾高气昂。

  传言,绣月公主弱如西子一身是病,曾有太医大胆预言她或者捱不过十九岁。

  而今年,她十八。

  萧纵横心下涌起一抹叹息。

  他是军人,他最清楚生死之间的分际脆弱如薄冰易碎,可一生一死之间,却犹如一道划分开天与地的巨大鸿沟。

  生之喜悦,死之悲壮,他比谁看得都多。

  世上最不要命的是军人,最爱惜生灵性命的也是军人。

  因为唯有军人,才经历过人间炼狱,在战场中看遍了丑恶厮杀、血肉横飞、人命殡落。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他们分外明白生命的可贵。

  只是她……真的活不过十九吗?

  他凝视著苍白瘦弱,熟睡如小孩子的她,胸口莫名有些发紧。

  “我的房间……该你出去啦……”绣月突然动了动,嘴里模模糊糊的呓语:“我可是公主……”

  萧纵横深邃的眼眸眨了眨,唇畔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

  “是,公主。”

  迷迷蒙蒙睡梦中,绣月竟似有所觉,满足得意地笑了起来。“嘻嘻嘻……”

  他失笑,摇了摇头。几步挪移至窗边,伸手关紧了那扇露出一条细缝、隐隐吹进一丝清晨冷风的木窗。

  “连作梦都不忘耍威风,却甘于窝在这简陋的野店里追寻自由,”他喃喃自语。“长公主,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

  昨夜太晚睡,床板又太硬,睡得她浑身骨头都在哀喊救命。

  绣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还不忘用小手遮住嘴巴,却是没精打彩地看著面前的早饭——

  又见一碗阳春面。

  “有豆汁吗?”她忍不住伸手请问。

  风骚老板娘忙著跟一名路过吃早饭的农夫打情骂俏,闻声懒洋洋地道:“没啦,本小店不卖那种高贵的玩意儿,客倌您爱吃不吃,就甭再挑剔小店了!”

  豆汁不是庶民小吃吗?

  绣月有点想发火,可还是勉强咽了回去。手持筷子,不无委屈地翻搅著碗里跟她脸色差不多白的面条,和上头两三点干瘪的葱花。

  她是真的很想融入老百姓生活的,而且她记得凤扬城主的义妹诸小蓝同她说过,京城百花胡同里就有条豆汁小巷,卖的全是热呼呼、又咸又烫的豆汁,那些贩夫走卒每每在上工前,都要喝上一大碗,既暖胃又能提振精神。

  她也好想喝喝看,那种神奇豆汁是不是如传说中的那样舒筋活骨、健胃整肠呀!

  坐在另一头的萧纵横凝视著她,眼里有一丝同情。

  想她堂堂长公主,几时遭受过这等言语折辱?

  他忍住了替她出声讨公道的冲动,心中暗自盘算,或者这样的屈辱恰巧可以令她打消游戏民间的念头,早早摆驾回宫,所以他维持沉默。

  倒是老鲁有点看不下去,安慰她道:“姑娘,你别把老板娘的话放心上,她呀,只要看见屋里有男人,脑子就会变得怪怪的。”

  她满眼迷惑。

  老鲁比比脑袋,低声说:“就是花痴啦。”

  “噗!”她连忙捂住小嘴,憋住笑声。“咯咯咯……”

  风骚老板娘一双凤眼凌厉地扫射过去,敏感地叫道:“是不是有人在偷偷说老娘的坏话?”

  老鲁和绣月急忙把脸埋进各自的阳春面里。

  坐在另一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萧纵横突然也很想笑。

  第5章(1)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绣月坐在马车里,好奇地频频掀开窗帘子,偷望著后头那和他们维持在三、四辆马车距离远的大男人,心下狐疑不已。

  “奇怪了,他为什么还没准备把我抓回皇宫?”她一路忐忑不安,却没想到那一人一马就这样跟随在他们马车后头,一跟就跟了大半天了。

  穿过了山坳子,渡过了小溪流,车轮驶上了宽阔的大道,他还是没有半点动静,也许是她昨晚撂下的狠话发挥作用了吧?

  绣月是很愿意这么想啦,可是一想到他那张石头凿成的坚毅不屈脸庞,还有那全然掌控一切的气势,她敢打赌,他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问题是,她却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绣月脑子里满满的疑惑与迷惘,她强迫自己放下帘子,处变不惊地端坐著。

  可是不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又偷偷掀开帘子往后瞄。

  为什么他跟在后头,非但没有让她感觉到困扰与厌烦,她心里竟然还莫名其妙冒出了一点点的庆幸与一些些的安全感?

  是啊,的确是怪事年年有,其中尤以她最怪!

  *

  入夜了,他们却赶不及到下一个地头。

  这表示没村、没店、没门、没热水、没熟食……

  又要睡马车上了。

  “老鲁叔,”眼见黄昏最后一丝温暖的余光消失在天边,绣月赶紧塞了一把护心散、人参养血丸、逍遥元气丹进嘴里,省得不小心著凉生病了。“这儿安全吧?该不会有什么狼呀虎呀的野兽出没吧?”

  “李姑娘,你放一百二十个心。”老鲁已经和她很熟稔了,笑吟吟地在树下拴著缰绳。“这里叫老树沟,是出了名的平坦,四周长得全是不到脚踝高的野草,狼虎不会在这样的地方出现,野兔倒是不少。”

  蒜香三杯兔肉、什锦红烧兔肉、荷花兔肉豆腐羹……

  她光想起宫里曾吃过的精致美食,不禁流口水。

  “老鲁叔,今晚咱们可以烧野兔肉来吃吗?”她想像著香嫩的兔肉用烤的,那滋滋作响的金黄诱人野味,唾液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那有什么问题呢?”老鲁挽起袖子,“说起这猎野味来打牙祭的本事呀,在马车夫界里,你老鲁叔我要是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啦!”

  “好棒!好棒!”绣月忍不住拍手欢呼。

  “那我去打野兔了,李姑娘,你就在这儿先准备柴火吧。”

  “我?”她惊讶地指著自己鼻头。

  叫堂堂一国长公主准备柴火?老鲁叔会不会太看得起她了?她连拗断一根指头细树枝的经验都没有过,哪有办法准备柴火?

  可是老鲁早兴高采烈地离开了,身子没入逐渐笼罩大地的夜色中,只剩下裹著厚厚大氅的绣月傻傻地伫立在春夜里。

  “真是好一番‘为谁憔悴立中宵’啊!”她不禁一阵伤怀,若有所感、摇头晃脑地吟起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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