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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楠星的心情却很坦然自在,他坐在颜咏青的身边,距离近到可以感觉到她柔细的发丝轻拂着他,他忧郁的眼神中流露温暖,扬起嘴角微笑,轻拍了拍她的腿。

  “我可以参观你的房间吗?”他问。

  颜咏青偏过脸睨着他,又看了母亲一眼,她母亲点了点头说:“去吧,带他去参观一下。”

  颜咏青和关楠星站起来往二楼的方向走,上楼梯之前,他的母亲突然感叹地说:“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两个还是在一起。”

  “就是啊,我听咏青说他们是在法国相遇的。”她母亲附和应道。

  “我觉得我们家楠星变成这样,看了怪不怪?老实说,即使知道他整形了,看着他那张脸还是觉得怪不习惯的。”

  “那是一定的,久了就习惯了,人还活着就是幸运了。”

  “可不是吗?”

  听见双方母亲闲话家常,踩上阶梯的颜咏青揶揄地看向关楠星,轻声问:“这就是你想要的?”

  关楠星没有回答,抬眼专注地看着她清丽脱俗的脸,忆起过往的片段,这楼梯他踩过两次,一次是现在,距离上一次竟过了这么多年。

  那年有一次约会完他送她回来,他们被夏季突如其来的骤雨淋湿是湿透,她请他进屋把衣服烘干,偷了她弟弟的短裤和T恤暂时借他穿,他还用她的浴巾擦干头发。

  在等衣服烘干期间,他们靠坐在单人床前的木板上喝可乐,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是的,那时他碰触她的肩膀,靠过去吻了她的唇,他记得她的双唇有着可乐和夏雨的气味,冰凉湿润。

  但他们没有做出比一个吻还多的事。衣服干了之后,他们一起走下楼梯,她父亲突然回家,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就打了她一巴掌,那一下又狠又重,打得她非常羞辱,而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赶出门。

  然后颜咏青被父亲禁足在家,他们不能见面,只能利用她一周两堂补习英文的时间,她上下课都有司机接送,只有趁两节英文课中间的休息时间,他在补习班的教室走廊和她见面,每次都只有短短的十五分钟。

  他会写封信给她,亲自给或请朋友转交,让她夹在英文课本里带回家去读。

  有一次,颜咏青的暑期返校日,她在课堂中翘课到校外去找他,他们约在学校附近的冰店吃冰,然后在巷弄的围墙下接吻。炙热的夏季围墙裂缝冒出蕨类植物。那个吻又湿又热,技巧生涩,却缠绵许久。

  能见面的时间又短又少,眼看暑假很快就要结束,他们都受不了如此幸苦却甜蜜的相爱,她求他说:“如果你真的爱我,就带我走。”

  他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了,没有想清楚双方父母带来的压力和现实的残酷。

  如今回忆,几乎是她父亲的那一巴掌决定了他们两个的未来。

  假如生在开明的家庭,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到头来依然相爱?无论如何,如果是现在,曾经横阻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将不再是问题,他们已经成年,他有很好的职业和收入,她也爱到高等教育,毕业于优秀的学校。

  假如他们在这样的年纪相遇,关楠星相信自己还是会爱她的,她拥有他喜欢的特质,她拥有美丽的灵魂,她不只聪明活泼、个性敏感纤细,还有一种明知不可能却依然执着的顽强特质。

  但他不确定会爱她多深,至少不会像二十一岁的他爱得那么深。

  他在最坏的时机遇见她,注定要深陷下去。

  不须细想,关楠星觉得颜咏青必定有着和他一致的心情。

  等他们走完楼梯上到二楼,颜咏青打开自己的卧房,请关楠星进去。

  “这是我的房间。”她站在门外对他说,好像他没来过一样。

  关楠星走进去浏览。“和以前很不一样。”墙上是新漆的油漆,没有挂任何一幅画,家具也很崭新,充满欧洲风味,窗帘是纯白色的飘逸白纱。

  “刚换的,我最近比较有空。”颜咏青走进来,独自坐在床上。

  看着墙角一堆整齐摆放的画框,关楠星走过去翻了翻,大部分都是她小时候的得奖作品。他找到一幅她比较后期昼的油画,一个少女坐在夜里的秋千上,背景颇有超现实主义魔幻森林的感觉。

  “这幅送我好不好。”他回头问。

  “哪一幅?”看着他把画抽出来摆在脚前,她微颔首。“好,送给你。”

  关楠星忽然想起什么,把胸口的项链从衬衫领口拉出来,然后取下坠链上其中一个白金戒,走到床边坐在光亮的褐色木头地板上,一只脚伸得笔直,另一只微弯,迟疑几秒钟,蓦然拉住她的手,把戒指很快速地套进她的指节。

  “这个送给你。”

  颜咏青低垂着眼,怔怔凝睇着手指上的白金戒。她忽然想起来在巴黎第一次邂逅,她那时一直想知道他戴着的戒指内圈写些什么。她把戒指从手指取下来,打开床头的台灯看着内圈的中文——永恒的唯一。还刻着她高中第一欠遇见他的日期。

  她的心像没有出口的湖泊,忧伤的情感顿时胀满,无法宣泄。于是,她顽强地说:“我比较喜欢旧的。”

  “我的氧化了,我把它熔进戒指里。你的呢?应该也氧化了吧?”他抬起含着无限温柔的双眸,静静地凝视着她好几秒钟,然后说:“如果还留着,把它给我,我可以帮你做一对耳坏。”

  “不用了。”颜咏青盘起腿,把戒指平放在手掌上,递给他。“这我不能要。”

  “为什么?等一下你母亲会问你有没有定情戒,你如果说没有,她会起疑的。”关楠星记起什么,将床单撩起,弯身在床底下控寻,发现一个盒子,他把盒子拿出来。“旧的会在里面吗?”他想起颜咏青说过她把他写的信都藏在床底下的盒子里。

  第9章(2)

  一看到他拿出盒子,颜咏青急着想抢过来,结果不抢还好,一抢反而把盒子打翻了,里面的东西全都掉出来——几封泛黄旧信件、一张黏合过的美钞、一张他大学时期的照片、电影票根、在路边摊买的氧化变黑的戒指……那些东西仿佛乘着旧日时光而来。

  他修长的手指轻抚着粗糙干涩的纸张,抬眼缓缓看向她。他单眼皮的眼睛里饱含太多感情,而她倔强地回看着他,甚至以略带警告的眼神要他什么话都不要说,不要对她说任何会勾起甜蜜或痛苦回忆的话。

  他们禁不起这些折磨,没必要让彼此受苦。

  关楠星非常了解,嘴角露出略忧郁的苦笑,拿出变黑的戒指放进口袋,把东西收拾好,盒子盖起来放回原位。停顿了好一会儿,让时光从过去回到眼前,他起身说:“我们应该下去了,要不然他们会开始猜测我们在楼上做什么。”

  ***

  不谈过去,他们是很好的伴侣,他们无话不聊,而且过程笑声不断。

  秋季早晨天气微凉,颜咏青和关楠星站在宝格精品店的门外,手上拿着咖啡和甜甜圈,一边等店门打、一边聊天,感觉很像老电影“第凡内的早餐。”

  电影里很穷的奥黛莉赫本老是喜欢穿得像经常参加晚宴的贵妇,在一夜狂欢之后,孤单寂寞的情绪难以排遗,受到空虚的清晨驱使,坐上计程车到纽约的第五大道第凡内精品店外,看着闪烁着奢华氛围的钻石橱窗,独自吃她的甜甜圈早餐。

  他们并肩坐在店门口的台阶前,咬着甜甜圈聊着老电影的情节。昨夜,颜咏青熬夜设计好了喜帖,但部分文字一直没搞定。她吞下嘴里的甜甜圈,忙着将编织袋里的设计图拿出来给关楠星挑选。

  “你喜欢哪一张?”她啜饮加了焦糖的咖啡问。

  有三张设计图,每一张都各有特色。关楠星浏览了一下,特别喜欢白底的那张。上个星期他们去拍了婚纱照,摄影师居勒内是他艺术大学的同学,勒内的父亲是国际很有名的摄影大师,照片经常刊登在国际时尚杂志,但摄影只是勒内的业余嗜好,他真正专精的是装置艺术。

  白底的设计图上有一张两人的黑白照,穿着全黑马甲式的蓬纱短裙礼服,宛如一个顽皮的黑精灵,一点也不像纯情的新娘。而他穿着白衬衫和合身的牛仔裤,一副悠闲的装扮,也不像庄重的新郞。

  在光线曝光均匀的氛围中,她坐在红酒木箱上,面前摆着一个西洋棋的棋盘,手指正捏着皇后,微踮脚尖,神情专注抬眼凝瞅着站着棋盘另一侧的他。他嘴角扬着微笑,细细的单眼皮回看着她,而时光就凝住在他们眼神交锁的这一瞬间。

  喜帖的里面全是彩色的线在空中飞舞,关楠星把它挑出来,“我喜欢这张。”然后啜饮着黑咖啡。

  秋季的天空又高又远,说不上是非常蓝的蓝色,云也不甚白,被风卷成一层一层像灰色堆积成团的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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