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窥视着那一双茫然若失的蓝色眼睛,那双眼睛带着深不可测的神情盯视着我。老太婆走到大门前,塔珀蒂介绍道:「这是索迪太太。」
「你好,」索迪太太说,「我希望你会高兴和我们在一起。」
「谢谢你,」我回答首,勉强把视线从女孩子身上移向老太婆,「我但愿如此。」
「是的,说真的,希望这样。」索迪太太补充了一句。这时她摇摇头,似乎害怕她的愿望多多少少会落空。
我转过脸来看那个女孩子,但是她已不见了。我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能够想象的唯一可藏躲的地方是在紫阳花丛的后面,我从来还没有见过这样硕大的紫阳花,花色是深蓝的,一如这大海的颜色。
「那孩子不爱说话。」当我们走上环形车道时,我谈了自己的看法。
「是的,她说话不多。唱歌她可喜爱哩。她常常一个人走来走去。不过,说话——可不多。」
环形车道大约有半英里长,道路两旁紫阳花争奇斗艳,倒挂金钟属植物点缀其间,透过松树的空隙,我看见了大海。这时,我望望这座宅第。房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坪,草坪上有两只雄孔雀翘着尾巴走在一只雌孔雀前头,要开屏时,它们那异常可爱的尾巴便在身后展开来;另外一只栖息在一堵石壁上。两棵又高又直的棕榈树,分立在门廊的两旁。
这座宅第比我从盘山道上看时所想象的要大得多。这是一座三层楼的建筑,但是辅展得广,呈L字形。阳光照射在竖框窗子的玻璃上,我立即发觉有人正在窥伺我。
塔珀蒂从辅有石子的通道,进入前门廊,我们一到,门就打开了,我看到一位妇人站在那儿。她的灰白的头发上戴了一顶白帽子,身材高大,长着一副鹰钩鼻子;由于她具有一种显而易见的颐指气使的派头,勿需说明,我就晓得她是波尔格雷太太。
「我猜想,你旅途一定很愉快,利小姐。」她先开了腔。
「对,很愉快,谢谢你。」我告诉她。
「很疲劳,需要休息一下,我敢肯定。跟我进来,到我的房间来喝杯茶。把提包放下来,我让人给你送去。」
我感到如释重负。这个女人驱散了我的恐惧不安心理,我意识到这种心理当我在火车上遇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便产生了。乔·塔珀蒂那些死亡与自杀的故事自然无助于使这种心理消失。但是波尔格雷太太是一个容不得胡闹的人,我对此是确信无疑的。她似乎讲述了一些带常识性的看法,可能因为旅途劳顿,听了以后我觉得挺满意。
我向她道谢,并说我会很喜欢她的茶,她便领头进了屋子。
我们进到一个大厅,这在过去一定是当作宴会厅使用的。地面用石板辅成,用木柱支撑的屋顶是那么高,以致于我觉得这个大厅的屋顶一定伸展到这座宅第的顶端。大厅里雕梁画栋,一端建有高台,高台后面是个敞开的大壁炉。高台上置有狭长的餐桌,餐桌上放着锡制器皿和餐具。
「漂亮极了。」我不自觉地说道;波尔格雷太太听了很满意。
「擦亮这些家具是由我亲自监督的,」她告诉我,「现在,你得留神姑娘们。塔珀蒂的那两个女儿是一对轻浮的姑娘,我可以告诉你。你要有能够从这儿看到地角的眼睛,看看她们要干些什么。那是蜂蜡和松脂,它们的掺合剂,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都是我一手制作的。」
「这无疑是你的功劳。」我恭维她。
我随着她来到大厅尽头的一道门前。她打开门,在我们面前是一段大约有六级台阶的短楼梯。她指的一道门立在左边。她犹豫了片刻,把门打开了。
「礼拜堂。」她说。我瞥见地面上辅的是蓝灰色的石板,里面有一个祭坛、几条板凳。这地方有一股潮气。她很快就把门关上了。
「现在不用这个地方了,」她说,「我们到梅林教堂去做礼拜。教堂就在村子里,海湾的另一边……就在威德登山庄过去一点的地方。」
我们拾级而上,进入一个房间,我一望便知这儿是餐室。餐室很宽敞,墙上挂着装饰挂毯。餐桌擦得很光滑,在几个橱子里,放着精美的玻璃杯和瓷器。地板上辅着蓝色地毯,透过很大的窗户,可以看到一个有围墙的院子。
「这里不是你住的地方,」波尔格雷太太对我说,「不过,我想先带你看看这座房子的正面,然后再带到你的房间去。正象他们说的,你也要了解这一带的位置。」
我谢了她,理解到这是一个圆通的方式,好让我知道,作为一个家庭女教师,我绝不要指望混为家庭的一个成员。
我们穿过餐室,到又一段楼梯口,上了楼梯,来到一个似乎更加深入宅子内部的起居室。墙壁上蒙有精美绝伦的花毯,椅背和椅垫也以同样的方式装饰着。我可以看出家具极为古色古香,闪烁着蜂蜡和松脂的光泽,这一切反映了波尔格雷太太的精心管理。
「这是潘趣酒室,」她解释道,「长期以来一直这么叫的,因为全家人就在这儿喝潘趣酒。我们仍然保留着府里的老规矩。」
在这间屋子的尽头一另一段楼梯;没有门通向楼梯,只有一个沉甸甸的锦缎帘子挂在那里。波尔格雷太太把它拉到一边,我们上了楼梯,来到画廊。画廊的墙上悬挂着一排人物肖像。我将每张肖像飞快地扫了一眼,想知道康南·特里梅林的像是否也在里面;但是,我一眼就看出画面上的人没有一个是穿着现代服装的,因此,我估计,他的画像还没有跻于他的祖辈行列。
有几扇门从画廊通出去,我们很快沿着画廊来到尽头的一道门前。当我们穿门而过时,我发现我们来到了宅子的另一翼。我想,这大概是仆人们的住处,因为先前的那种宏伟气派不复存在了。
「这儿,」波尔格雷太太说道,「是你的住所。在这条走廊的尽头会看到楼梯。你的房间就在上面。不过,还是先到我的起居室来喝茶吧。我一听到乔·塔珀蒂的声音,就叫戴茜准备好茶,所以现在不用等多久了。」
「我恐怕还要有一段时间才会熟悉这个宅子的路哩。」我说。
「你不要花多长时间就会熟悉的。不过,你出去的时候,别走我带你上来的路。你要走另外一道门;在你打开行李、休息一会儿之后,我就指给你看。」
「你太好了。」
「是啊,我实在想让你快快乐乐地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我常说,阿尔文小姐需要管束。我怎么可能顾到她呢,我的事情真太多了!如果让阿尔文小姐来占用我的时间,那这个地方就要折腾得乱七八糟了。不,她需要的是一位明白事理的家庭女教师,似乎,他们很不容易雇到这样儿的。可不是吗,小姐,要是你让我们看到你能照看好这个孩子,那你就太受欢迎了。」
「我估计在我之前已经有好几位了,」她看上去面色有点发白,于是我很快接着说道,「请过别的几位家庭女教师了。」
「噢,是的。不太好,她们都是这样。詹森小姐最好,不过似乎她有些毛病。你完全能使我非常惊奇。可是她大大欺骗了我!」看起来波尔格雷太太仿佛认为任何能够那样做的人,都一定很精明。「说实在的,我猜想,正象他们说的那样,知人知面难知心。当那件事传出来的时候,塞莱斯蒂尼小姐感到心烦意乱。」
「塞莱斯蒂尼小姐?」
「威德登山庄的姑娘。塞莱斯蒂尼小姐常来这里。她是一个安静的姑娘,爱这个地方,如果我稍微移动一件家具,她就会发觉。那就是她和詹森小姐相处和睦的原因。你瞧,两个人都对古屋感兴趣。多么可惜!多么令人吃惊!你会遇上她的,就象我说的那样,几乎没有一天她不来这儿。我们之中一些人认为……噢,天哪!好象我的话说得太多,要出格了,啊,你正等着喝茶哩。」
她猛地推开门,我们就象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到处弥漫着的古老氛氛消失殆尽。这是一个只与现代相谐调、而不合于其它时代情调的房间。我意识到这证实了我对波尔格雷太太的看法。房间里,椅背上蒙着套子;角落里有古董架子,架子上满是瓷器摆设,其中包括一只玻璃拖鞋、一头金猪和一只题有「韦斯顿之赠品」字样的杯子。在这个满是家具的房间里要走动一下几乎都是不可能的。甚至在壁炉台上,德累斯顿的牧羊姑娘也象在与大理石的安琪儿争夺一席之地。还有一座滴答滴答作响的稳重的镀金钟。仿佛到处都是椅子、小几。室内的陈设告诉我波尔格雷太太是一个有强烈个性的女人,这个女人尊重她认为理所当然是正确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