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米兰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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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你曾想到教吉利认字吗?」

  「吉利!啊,那可是一种不明智的行为。你要明白,小姐,吉利现在并不象她原来那样。」波尔格雷太太敲敲自己的前额。

  「她能唱好些歌儿。她一定学会了不少,既然她能学会唱歌,就不能学会其他东西吗?」

  「她是个很怪的小东西。她以这种方式来到人世。我不常谈起这类事情,但我敢肯定你已经听说有关我詹尼弗的情况了。」波尔格雷太太的声音有点异样,动了感情。我在想是不是与威士忌要关。「有时我想吉利是个该死的孩子,我们并不想要她;可不是吗,詹尼弗离开的时候……她还是个在摇篮里的小东西……刚满两个月。两天后海浪才把她的尸首卷到岸边来。是在梅林海湾找到的。」

  「很遗憾,」我柔声说道。

  波尔格雷太太摆脱了伤感。「她已经去了,但是吉利还在。从一开始她似乎就不象别的孩子们。」

  「也许她意识到了这个悲剧。」我冒味地说。

  波尔格雷太太带着傲慢的神情望着我。「我们对她仁至义尽——我和波尔格雷先生两人都是这样。他为她考虑得很多。」

  「你什么时候注意到她不象其他孩子的?」

  「慢慢想到这一点的,大约在她四岁的时候。」

  「那是几年时间了?」

  「大约四年。」

  「她肯定与阿尔文同龄;她看上去要小得多。」

  「比阿尔文小姐晚生几个月。她们有时在一起玩……在一个家里,你想,又是同龄。让我想一想……她快到四周岁时,出了一桩事故。」

  「什么事故呢?」

  「她正在车道上玩,离大门口不远。女主人沿着车道骑马回来。她是个很会骑马的人。这时候,吉利突然从树林中跑了出来,被马踢了一下。她头朝地栽下去。她没有被马踩死真是运气。」

  「可怜的吉利。」我脱口而出。

  「女主人心里很难受。她责备自己,尽管这根本不能怪她。对这一点,吉利应当更清楚。我们常常告诉她要注意看路。可是她突然冲出来,很可能只为追一只蝴蝶。吉利对鸟呀、花呀这一类的东西很有兴趣。自那以后,女主人一直精心照料她,吉利总是到处跟着她,她一不在家,吉利就会着急。」

  「噢,是这样。」我说。

  波尔格雷太太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我是否还要再来一杯。我婉言谢绝了。我看到她又往杯里倒了一匙威士忌。「吉利,」她继续说,「生下来就是有罪的。她没有权利来到这个世界。看起来象是上帝存心报复她,因为有这样的说法:父辈们有罪过就会降灾到孩子的头上。」

  我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怒潮漫过我的全身。对这种曲解,我很反感。我简直想打这个女人一记耳光,她竟然坐在那里若无其事地喝着威士忌,把她的外孙女的苦境当作上帝的旨意接受下来。

  我对这些人的麻木感到惊异,他们不是把吉利的怪癖与她的遭遇联系起来,却相信这是报仇心重的上帝为她父母的罪过而给了她应有的惩罚。

  不过我一声不响,因为我相信在这个家里,我与一股古怪的力量搏斗,如果要取得胜利,就需要可以支配的伙伴。

  我要理解吉利。我要宽慰阿尔文。我发现自己对孩子很喜爱,我在来这里之前,并不知道自己具有这方面的爱好。的确,我从到这里以后,已经对自身有许多发现。

  我想把精力集中在这两个孩子身上,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样做,可以使我不去想康南·特里梅林和特雷斯林夫人。想到他们就使我怒火中烧;在这时,我就把自己的恼怒称为「可恶」。

  因此我坐在波尔格雷太太的房间里,听着她的谈话,并没有告诉她我心里在想些什么。

  整个家里是一片激动的气氛,因为要举行舞会了——艾丽斯去世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哩;一周之间,大家的话题再没有别的。我发现要让阿尔文把注意力集中到功课上是困难的;基蒂与戴茜高兴得简直要发狂,我经常发现她们两人互相挽着臂膀,试着翩翩地跳起华尔兹舞来。

  花匠们忙碌着。他们把暖房里的花卉搬出来装饰舞厅,急于让盛开的鲜花给他们带来荣耀。请贴散遍了四乡邻里。

  「我不明白,」我对阿尔文说,「为什么你们会感到如此激动,我和你都不参加这次舞会。」

  阿尔文梦幻般地说道:「我妈妈活着的时候,常常开舞会。她喜欢舞会。她的舞姿可美啦。她总是走进来,让我看看她的模样。她长得挺美。然后她总要把我带进日光浴室,休息时,我总是坐在帘子后面,从窥视孔往舞厅里看。」

  「窥视孔?」我问道。

  「啊,你不知道。」她得意地看着我说。我猜想,发现她的家庭女教师常常处于一种痛苦自身无知的境地中,那么这对她来说,一定是很好玩的。

  「我对这座房子有许多地方并不清楚。」我急忙说,「我见过的地方还不到三分之一哩。」

  「你是没有见过日光浴室,」她同意道。「家里有好几个窥视孔。噢,小姐,你不知道窥视孔是怎么回事,很多家庭都有的。连威德登山庄也有一个。妈妈曾经告诉我,男人们举行宴会,女人们混在里面被认为是不合适的,于是这时她们便坐在窥视孔那里。她们可以朝下面细细观望,但是不应当在那儿。礼拜堂里也有一个……那一类的。我们把它称为麻疯病人的圣体遥拜窗。他们不能进屋来,因为是麻疯病人,所以只可以通过这个圣体遥拜窗来看。但是我要到日光浴室去,从那儿的窥视孔往下看。啊,小姐,你应当一起去,请一定去。」

  「我们以后会清楚的。」我说。

  举行舞会那天,我和阿尔文还象平时那样去上我们的骑马课,只是那天她骑的不是巴特卡普,而是黑王子。

  当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骑在那马上时,我感到一阵轻微的不安,但是我克制住了,因为,我暗忖,如果她要成为一名骑手,就必须超越巴特卡普这一级。一旦她骑了黑王子,就会较有信心,很可能再也不去骑巴特卡普了。

  我们前几课上得很好。王子表现得挺不错,阿尔文的信心在增强。我们两人都毫无疑问地认为,她将在十一月份举行的赛马会中至少能参加一项比赛。

  不过这一天我们却并不顺利。我怀疑阿尔文老是想着舞会而不是骑马课。平时除了上骑马课之外,她仍然不愿与我多接触,极其奇怪的是,在上骑马课时,我们倒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但是只要一脱去骑装,我们似乎就自动地恢复到那种原有的关系上去了。我设法改变这种状况,但是没有成功。

  我们的课快上到一半时,王子突然奔腾起来。我原没有让她策马奔驰,除非是拉住缰绳。无论如何在围场里是没有地盘跑马的,我本想在对阿尔文的信心有了绝对把握之后,才更加放手地让她骑。

  要是阿尔文不慌张,记住我教她的要领,那么一切都会很顺利的,但是王子开始奔跑的时候,她由于害怕便轻轻叫了一声,她的恐惧象是立即传给了这匹受惊的牲畜。

  王子飞奔起来,马蹄在围场的草地上发出嗒嗒声响,使我胆战心惊,只见阿尔文把我教她的要领忘得干干净净,整个身子歪向一边。

  转瞬之间,一切都过去了,因为事故刚一发生,我就当机立断。我立刻追上去,恰巧在王子跑到篱笆之前抓住它的笼头,因为我相信它是想跳出去,那就意味着我的小学生会摔得很惨重。恐惧给了我新的力量,我猛地把缰绳抓到手中,就在它正要蹿上篱笆时把它勒住了。我让它站稳脚,而这时,被吓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阿尔文安然无恙地从马背上滑到地上。

  「没什么,」我说,「你精神恍惚了。你还没有达到可以有丝毫大意的程度。」

  我知道,那才是与她相处的唯一途径。尽管她仍在颤抖不已,我还是让她重新骑到王子的背上,我知道,经过这一场事故,她对马又会害怕起来。我驱除了她的恐惧,绝不让这场恐惧卷土重来。

  尽管勉强,她还是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了。到我们课上完之前,她已不复害怕,我知道她第二天还要骑马的。所以那天我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满意,因为我将最终使她成为一名骑手。

  当我们要离开围场的时候,她突然大笑起来。

  「怎么回事?」我回头问道,这时我骑马走在她的前面。

  「噢,小姐,」她嚷道,「你已经扯裂了!」

  「你是什么意思?」

  「你穿的连衣裙在胳肢窝下裂开了。噢,……这件衣服越来越够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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