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一直有警方人员在记录他俩对话。
  “这位吴小姐,真对不起你。”郭氏羞愧低头。
  乃娟觉得这个道歉她受之无愧,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头皮上的缝针。
  她问郭氏:“你深爱她?”
  “是,”他饮泣,“我梦见她向我哭诉,叫我替她复仇。”
  “她是一个极度自私的女子,配不上你。”
  “但是我深爱她,她笑的时候,神情可爱 --- ”郭氏用手掩脸,不再言语。
  他承认蓄意伤人罪。
  就在这个时候,警方带了一个人进来。
  “谭小姐,请到这边。”
  是乃娟的前任助手谭心。
  谭心脸色煞白,双手颤抖。
  “郭守威,你认得出这位小姐吗?”
  郭氏抬起头,盯着谭心,谭心忽然作呕,由警察扶着离开。
  但是郭守威茫然,他认不出谭心,他也不认得吴乃娟,他只想重创一人泄愤,不幸选中吴乃娟。
  潘督察进来说:“谭女士已承认她一时贪玩,扮演辅导员,她以前也试过这样做,只是这次出了毛病。”
  乃娟吁出一大口气。
  “这谭心怎地顽皮,不知后果严重。”
  师傅不在,徒儿作反,差点闹出人命。
  乃娟站起来,发觉双腿发软。
  至中紧紧扶看她。
  在休息室潘督察称赞乃娟:“吴小姐,你真是一个优秀的辅导员,几句话令人心服口服。”
  乃娟笑笑。
  “吴小姐,”潘督察忽然嚅嚅,“我也有事请教。”
  乃娟看看他。
  潘督察叹口气,“我妻子嗜搓牌,上落有限,从不过份,只是自早到晚,一天七八小时花在牌桌上,无甚出息,长年如此,劝她又不听,实在令我烦恼。”
  “家里可有工人?”
  “有两名佣人,我最近升职,加了薪水。”
  “子女功课成绩如何?”
  “中上。”
  “你生活不受影响?”
  “我回家牌桌已经收起。”
  乃娟笑了,“中年太太,有一点嗜好,无可厚非。”
  “但是 --- ”
  “你要她听你话,一个缺点也不能有,可是这样?”
  “用那个时间去学习英语,她已考到学位。”
  “潘督察,人各有志。”
  潘督察搔头,“被你一说,又好似不是坏事。”
  “除此之外,她可是一名好妻子?”
  “九十分,尤其孝顺我母亲,事实上,家母也是麻将搭子之一。”
  乃娟微笑,“我是你,送一副象牙麻将牌,作为奖励。”
  潘督察骇笑。
  乃娟说:“你回去想想就明白了。”
  走廊上遇见谭心。
  她一见乃娟便痛哭。
  乃娟把她搂住,谭心索性靠在她肩上嚎啕。
  “我害死你,我害死你。”
  乃娟叹口气,“我没死,你也不是存心害我。”
  “我见好玩,这班成年夫妇有事不在屋里解决,竟到政府机关找陌生人诉苦,再荒谬没有,于是信口开河,说他们几句……”
  谭心泣不成声。
  “事情已经了结。”
  李至中心里有气,不以为然,“伤势尚未完全痊愈。”
  谭心说:“我良心一辈子不好过,吴小姐,我给你为奴为马,随便你吩咐。”
  至中在一旁冷冷说:“法律上允许吗?”
  乃娟想一想,“你替我做五百小时义工。”
  “好,好。”
  “每星期十小时,做足五年,专门照顾儿童癌症医院病人,马上去。”
  “是,是。”
  “大家都累了,回家吧。”
  至中在车上高兴地说:“乃娟,你表现良好。”
  “你的意思是,我完全是一个正常人,没变白痴。”
  至中坦白,“我当然担心你不能百分百复原。”
  “真是神迹,看素描结果,左边头颅根本像是烂玻璃瓶子。”
  至中点点头。
  乃娟把头靠在他肩上,觉得安全可靠,他的肩膊特别圆润厚实。
  至中咳嗽一声,又唔嗯一声。
  “你有话说?”乃娟讶异。
  “请到舍下详谈。”
  “可是又要回硅谷了?”
  “回去再说。”
  尾声
  到了他家,他请乃娟在藤椅上坐好,端一杯茶给她,乃娟讶异,“为甚幺把我当太婆。”
  他到书房转一下,出来的时候,手上有一束小小玫瑰花。
  至中接着在乃娟面前半跪下来。
  “乃娟,本来应当先知会双方父母,但是现在是我俩当家,自己作主,我向你求婚,盼你答应我。”
  乃娟凝视他。
  内心有一把声音同她说:“好答应了,等了那么久,经过那么多,已有默契,也该落实了。”
  但是一方面她又想,吴乃娟,你做了婚姻辅导员那么久,你对婚姻真的尚有信心?
  至中急了,额上冒出汗来。
  若果家里三姑六婆兄弟姐妹一大堆,那就根本不必结婚,天天说说笑笑吃吃喝喝过日子,但是乃娟孑然一人。
  她需要一个家。
  她脸色渐渐缓和,她碓实敬爱这个人。
  在困难时,她愿意照应他帮他打点生活琐事,顺景时又乐意与他共享荣华富贵。
  她与他不愁没有话题,彼此都认为对方是好伴侣。
  乃娟握着至中双手。
  唉,死就死吧。
  乃娟对至中说:“我答应你,做你的妻子,是我荣幸。”
  至中松口气,跌坐地上,索性在地上打个滚,喜心充满胸膛,他跳跃起来,伸出手,碰到了天花板,欢呼几声。
  跟着,他背着乃娟,满屋跑。
  乃娟伏他背上也笑。
  他跑出屋去,在前花园不知怎地绊到一块石头,向前扑去,两人一起作滚地葫芦。
  乃娟扶着膝头雪雪呼痛。
  “对不起,连累了你。”
  乃娟温和地答:“不怕,同舟共济。”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因为两人志同道合,从未想过要举行盛大仪式,宴客或是打扮成参加化妆舞会那般,所以十分轻松简单。
  一起去登记注册,职员问:“想挑甚幺时间?”
  乃娟像约牙医一样,“星期一上午十时吧。”
  她邀请碧好任证婚人。
  电话里,碧好一知道消息,忽然饮泣。
  事后乃娟感慨,“人类真奇怪,欢喜也哭,悲伤也哭。”
  至中说:“不要想太多。”
  乃娟提醒他,“要置家了。”
  两人逛半日家具用品店,只添了一只微波炉煮蛋器,价值廿七元半。
  “从此不必用定时器算准两分半钟烚半生熟蛋了。”非常高兴。
  原来,那样小事,有人分享,也是幸福。
  至中通知了利家亮。
  家亮说:“真替你俩高兴。”
  “你呢,家亮。”
  “还需寻觅。”
  “我真幸运,你叫我娶一个需要三聘之礼才能过门的女子,我会吃不消,在报上读到某名人结婚可以结三日三夜,吃完又吃,玩了又玩,真觉诡异,婚姻,不是婚礼。”
  这话的原创人是吴乃娟。
  “我会准时出席。”
  那天下午,至中对乃娟说:“新居随时可以入伙,有时间的话,把杂物收拾一下。”
  “阿,开始奴役我了。”
  “是,日以继夜,不停操作,煮饭洗衣洒扫庭厨,生儿育女补习功课……嗯,还漏了甚么?”
  乃娟看着他笑,“好好好。”
  趁他出去了,她还是替他收拾杂物。
  做得闷了,她坐下来看影碟,乃娟挑了北非谍影。
  影碟有点怪,看仔细了,这一张软件,卷标上却写着卡萨布兰卡。
  这是怎么一会事?
  放计算机上打出来,却是乃娟的照片。
  自己看自己,感觉怪怪,却又有点温馨。
  照片是几时拍下的?
  乃娟永远穿灰色与深蓝色,很难分辨正确时间,约莫是受伤之前吧。
  在泳池边,在书店,街上,甚至家门前,照片中的她从不面对镜头,她好象不知有镜头对着她。
  这些,都是至中偷拍的照片。
  咦,乃娟对这些,不是已经全无记忆了吗。
  受伤后她表示忘记有利家亮这个人,还有,也不记得至中曾经受委托跟踪过她。
  是照片突然令她恢复记忆?
  当然不是。
  为着简化生活,为着使至中剔除芥蒂,乃娟才说失忆。
  很多时,不提起就是不记得,在适当的时候可使友谊或感情长存,不想计较,认为对方的情谊瑕不掩瑜,又何必记性太好。
  不记得了。
  真的不记得?我不相信。
  我不是要叫你相信。
  是选择不去记得吧。
  正是。
  至中也十分接受她不复记忆这件事。
  他一直保留着照片,并没有交出给利家亮。
  乃娟发觉软件贮藏了几百张照片。
  有一批近照在他家里拍摄,他家正举行宴会,人头涌涌。
  噫,这是阿瞿庆祝升职,乃娟被误认为之之那次,他们说至中出差在外。
  很明显,那一日,他在屋内。
  他躲在人群中替她拍下照片,捕捉她的寂寥与失意。
  他知道她去找过他,他已知道她已回心转意。
  原来他一直在她身边。
  所以,当暴徒出现,他可以及时救到她。
  乃娟立刻把软件取出,放回原处,不想被他发现她看过这些照片。
  别再收拾了,各自保存一点秘密比较好。
  她坐在藤椅上微微笑。
  不知不觉睡着了。
  至中回来,见乃娟似稚儿一般无论在何时何处都睡得着,有点心痛,脑部受过伤到底不一样,容易累,精神欠佳,还如何上班?在家工作比较自由,真该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