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娟又摇头。
  “会否是你的辅导忠告引起一些人的误会?”
  乃娟答:“没有人表示不满。”
  “仔细想一想,尽量提供线索。”
  乃娟心中一片空白。
  “暂时放假也是好事,我们会派人保护你。”
  由始至终,新上司都未曾出来说过一句话。
  乃娟离去时看一看烧焦的大门,不出声。
  她心目中实在没有仇人。
  一名女警随她回家 - 守在她门口。
  “吴小姐,我们每十二小时转更,希望这几日你不要随处走动。”
  乃娟不出声。
  第二天 - 报上刊登小小一则新闻,放在内页不当眼之处:“婚姻辅导员遭恐吓,办公室大门被火烧”。
  字样太小,没有几个人看得到。
  乃娟在家看小说。
  一星期后,警方同她说:“我们已取消守护,吴小姐,你自已出入小心。”
  乃娟点点头。
  是哪个冒失鬼开她玩笑?
  一定是同伴侣吵闹,心有不甘,迁怒他人。
  过一阵,气平了,不了了之。
  她呼出一口气,平白多了两个礼拜假期,也不是坏事,她把想读的新出版小说全部读遍。
  最后一天假,她与办公室联络,与方女士通过电话。对方若无其事说:“明日复工好了。”
  同事告诉她:“大门已经换过,没人记得那件事了。”
  是吗,那多好。
  但是乃娟仍然早出早归,不想掉以轻心。
  乃娟把最近几年档案取出查究,并未发现可疑人物。
  没有人同她有深仇大恨。
  这把火究竟是甚幺人放的?
  乃娟现在每走几步路,总得回头看一下,成语中形容的惊弓之鸟,就是这个意思。
  她比平日更加沉默拘谨。
  第十章
  正当人人都以为事件已经平息,比意料中更坏的事发生了。
  星期日上午,乃娟到门前找报纸,已经九点多了,日报应该一早派发,可是今日门内并无报纸。
  乃娟是报迷,一日不读报纸,恍然若失。
  她想,会不会是送报少年懒惰,把报张扔在门外算数呢。
  她打开门,果然,两份报纸就在楼梯。
  乃娟已经梳洗,身穿便服,故此踏前几步,伸手抬起报纸。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身后一声暴喝:“吴乃娟!”
  乃娟本能地转过身子,还来不及吃惊,眼前一个黑影扑上来,挥舞着武器,
  朝她头部袭击,电光石火间,乃娟急忙恻头闪避,并且用双臂挡在脸前。
  她只听到轻脆的卜一声,她不觉痛,人却应声而倒。
  凶手见得手,狰狞地瞪着地上的吴乃娟,他骂她:“你害我家散人亡!”
  他手里拿着的原来是一支垒球棒,棒上染血,他咬实牙根,预备再次棒击。
  乃娟只觉晕眩,她一直有知觉,可是四肢已经不能动弹。
  她内心相当平静,睁着双眼,看凶手向她又一次扑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人冲上来用双臂紧紧箍住凶手,并且大叫:“救命,救命,快报警!”
  乃娟认得那声音。
  至中,李至中。
  他们两人挣扎殴打,滚下楼梯。
  邻居听见巨大声响,开门查探,只见芳邻一头鲜血,四肢扭曲像一只破旧洋娃娃般倒在地上,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们立刻报警召救护车,并且义不容辞守护在伤者身旁。
  从邻居惶恐眼神中乃娟其实可以知道自己的伤势是何等严重。
  但是重创的她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乃娟看到外婆。
  她微笑,但是讲不出话。
  外婆慈和地握肴她的手,把她托起来。
  她与外婆亲密地并排站一起,乃娟看到自己躺在大门口,邻居大声喊叫奔走。呵,乃娟战栗,她看到自己头颅左边已经像半边烂西红柿,完全失去原有形状,想必是不能活命了。
  她握紧外婆的手,有点遗憾,不过,也不觉太大失落。
  “走吧。”她同外婆说。
  外婆点点头。
  正当这个时候,乃娟看到大队警察及护理人员冲上来。
  其中一人正是李至中,白衬衫,卡其裤,一定是他,他跪在乃娟身边,落下泪来。
  乃娟不禁放开外婆的手。
  她安慰地看看他。
  “乃娟,我是谁?”他逼切地问。
  她嚅动嘴唇:“至中。”
  进院途中,李至中一直握住她的手,不停默默流泪。
  看护在车中致电医院。
  “伤者头骨严重受创,但神智一直清醒,请急召利家亮医生,我们会在十分钟后抵达。”
  是,奇迹般,乃娟一直没有失去知觉,她听得到每一句话,看得见每一个人。
  但是浓稠血液浆住她左眼,她视线有点模糊。
  也许,昏迷比较好,她索性闭上双目。
  但是,这时她听得李至中大声饮泣。
  看护轻轻责备他,“先生,请你控制自己,你这样会引起伤者不安。”
  乃娟睁开眼睛微笑。
  一进医院她便看到利家亮英俊面孔。
  他十分镇静,“乃娟,你一直清醒?很好,今日由我与脑科的戚医生替你诊治,你放心,手术后你会更漂亮。”
  麻醉医生替乃娟注射。
  乃娟到这个时候才渐渐失去知觉。
  乃娟头部素描已经送到。
  李至中一看,大恸,蹲在地上,双手掩住眼。
  利家亮立刻说“我见过更坏的情况。”
  戚医生说:“只得一处凝血,是不幸中大幸。”
  “伤者可以复元。”
  “左手中指及食指折断,以后恐怕不能弹琴了。”
  “那是小事。”
  对外科医生来说,皮开肉烂,总共都不是大事。
  “家亮,请尽力。”
  “不劳你吩咐。”
  乃娟在手术室耽了五个小时。
  说得简约点:整张脸皮掀开,显现枯髅骨,剔除碎片,自大腿取出骨植修补头壳破洞。
  然后把脸皮拉回原位,缝妥,打上纱布,把病人推出手术室。
  戚医生问:“凶手与这位年轻女士有何深仇大恨?”
  “警方正在研究,初步了解,他好象认错了人,当日辅导他的,并非吴乃娟,而是另一个人,不过,借用吴乃娟办公室,不知怎地,吴乃娟名牌给他深刻印象,几年后他来寻仇。”
  “呵,无妄之灾。”
  “凶手已被送往精神科,也许不能接受审判,对,乃娟思绪没问题吧。”
  “切除了少量瘀血,也许,牵涉到某些灰色细胞,可能,苏醒后她会忘却一种香味,一个人的面孔,或是童年细微回忆,但是,无碍正常生活。”
  “真是幸运。”
  “外头等消息的是她男朋友吧,我从未见过一个大男人如此悲泣。”
  “他一定深爱她。”
  “出去把好消息告诉他。”
  利家亮走出休息室。
  李至中不敢抬起头来。
  “至中,放心,乃娟已回到人间,会活至耄耋。”
  至中把头埋在双膝之间。
  “至中,原来你深爱乃娟,她知道吗?趁这机会,表露心意。”
  李至中对朋友说:“我读到报上消息,知道有人恐吓她,便丢却公事,自加国赶返,一直暗中守护,但是,那天是个大晴天,又是星期日,我迟了一点,一到楼梯口,便看到凶手挥舞球棒,她已经倒地,这完全是我疏忽引起 --- ”
  利家亮看看他,“你从没说过你对乃娟有特殊感情。”
  李至中不出声。
  利家亮说:“我还有别的病人,她醒了看护会通知你。”
  这时,乃娟的同事也陆续赶到医院。
  李至中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主持大局。
  署长表示关注,亲自前来探视,对记者发表谈话,坚持表示对下属支持,不畏强权。
  那方满珍身穿鲜红套装,站在署长身旁,不住点头表示赞同,指手划脚,吩咐新闻主任做事。
  事情过程,李至中知道得最清楚,他恢复镇定,回答记者问题。
  电视台女记者这样对观众说:“李先生双目红肿,衬衫上还染有血渍,他说女朋友头部重伤,天灵盖打碎,希望手术后可如常人般生活……”
  人群散去,至中整理送来的花篮。
  利家亮来看视病人。
  “苏醒了。”
  李至中一颗心跳到喉咙。
  乃娟在深切治疗室,整张面孔在纱布里扎之下。
  她的脸庞比平时小得多,她可以睁开双眼,双目有焦点,李至中放心了。
  他第一句话仍是“乃娟?我是谁?”
  乃娟又觉得好笑,这傻子,问来问去只得一句话,本想开他玩笑说你是福禄寿,却又不忍,于是轻轻答:“你是李至中。”
  至中伏在床沿,觉得死而无憾。
  这样都可以救回阳间,现代医学万岁。
  看护对乃娟说:“李光生哭个不停,大家都讨厌他。”
  乃娟又咧开嘴笑。
  利家亮探头过去,“乃娟,好好休息,很快复原。”
  乃娟看着这位英俊的医生,他是谁,叫甚幺名字?对她这样关怀,真是仁心仁术。
  幸好他白色制服上佩着名牌,写着利家亮三字。
  恰恰这时,他学着李至中那样问:“乃娟,我是谁?”
  乃娟像小学生捉中考试题目那样得意,“你是利家亮医生。”
  家亮满意了。
  这时看护进来找他,“利医生,一 O 三号病房找你。”
  他说声失陪,立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