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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行事向来从心所欲。这点芝麻小事,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傻瓜罢了。」一想到她,他就一肚子恼火,反身坐回床缘,厉声问道:「你们说,这唯谨当真奉公守法?」

  「是!唯谨可谓县衙里唯一清流,可惜遭小人打压,还盼大人为民除害!」

  「怀真贪污,可有百姓反他?」

  「当然有!百姓……百姓当然怨他!他有钱才办事,虽然一定办妥,但贪污收贿本是律法难容,还望大人严惩怀真!」

  「我已辞官,哪来的大人?」

  「皇上虽允大人辞官,但大人势力无远弗届,何况皇上还特地——」

  东方非打断他的话,冷声道:

  「原来我的一举一动,逃不过有心人的注意啊。」

  「大人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大人身无正官之职,但身份依旧权贵,天下百姓都在注意着大人。」

  「都在注意我吗……」东方非瞇眼,意味深长道:「怀真贪赃枉法,你们要我除掉他?」

  「是!是!还盼大人成全!」

  「除掉他,乐知县就有未来了?」

  「是!是!」两人心头一喜。这事似乎有希望了。

  「青衣,送客。」

  「大人……」

  「今天我不计较这些小动作,你那个叫什么谨的,要敢来第二回,就得有本事骗过我。要不,下一次,就没这么轻易放过你们。青衣,还不送客?」语毕,不再理会这些跟蝼蚁同等级的贱民。

  直到青衣回来,打算熄灯了,东方非面朝窗外弦月,开口:

  「青衣,去租间好一点的宅子,咱们长住下来,不找人了。」

  「爷……您真要放弃阮小姐了吗?」那一夜的誓言,终究化成灰了吗?

  「普天之下,敢无视我的存在,怕也只有她了。我不去寻她,在这儿找乐子也不错,你去安排安排,将近日县衙受理的公案一一回报。」

  青衣闻言,点头领命。他家的大人,喜新厌旧,性喜挑战,现在,他家大人寻到另一个值得挑战的对手,会放弃阮小姐并不意外。

  「爷,要查唯谨的身家背景吗?」他细心问道。

  东方非转身睇向他。「唯谨?」

  「爷不是要对付那个唯谨吗?」唯谨奉公守法,跟阮家小姐应是同一种人。

  东方非笑了两声,心神不专地打开折扇,指腹轻抚过素白的扇面,说道:

  「我找这种人麻烦做什么?他为我提鞋都不配。我要对付的,是那个贪赃枉法的怀真。」

  「小人不明白。」

  东方非做事一向不跟人解释,但现在他心情颇佳,笑道:

  「你在想,我在朝中向来最爱挑衅正直官员,为何这一次有心为民除害了?」

  青衣不敢吭声,当是默认。

  「哈哈,你当他们真是在为民除害吗?不,那只是想藉我的力量去除掉受宠的怀真。」俊目抹过阴狠的异光。「这唯谨,不过是只仰赖他人才能除掉眼中钉的虫子,踩死他有何乐趣可言?不如去玩死一个还算有势力的怀真。何况,我对怀真还真有点兴趣,他中饱私囊之余,还能为人办妥事,必有几分小聪明。」

  「大人说得是。小人连夜去查怀真的身家背景。」

  「不必。如果查了他的身家背景,我不就事先多了几分胜算?这未免太过无趣。」寻思片刻,他冷笑:「这事,非得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死了谁都无所谓,最好闹到县太爷丢了乌纱帽,乐知县公门毁于一旦,惊动州府,他就不信,他会等不到他真正想要的!

  五指狠狠拢缩,他势在必得。

  第二章

  「一郎哥,我回来了!」

  一身月白衣裤,腰束黑长带的年轻人,一路抱着小饭桶回到「凤宁豆腐铺」。

  他约二十余岁,面若芙蓉,瞳若点漆,唇似桃色,浑身朝气蓬勃,教人看了精神一振。

  正在清理桌面的豆腐铺老板,轻诧道:「冬故,中午妳不是该在……」

  阮冬故笑着将饭桶交给他,同时推他入铺,避免太阳直接的荼毒。

  「大老爷上花楼,我就趁空回来吃饭。」见他拢聚眉心,她失笑:「一郎哥,不碍事的啦,我也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明白官场生态……就是这样了。大老爷嫌我唠叨,换了跟班,我回来帮帮忙。现在七月天,你挨不得晒的,怀宁呢?」

  「他在后头做豆腐……冬故,妳先吃饭吧。」他取来碗筷,看着她拿过抹布清桌子,顺便力大无穷单手扛起豆腐汤桶。

  凤宁豆腐铺位在巷口,地段马虎,铺子过小,平常以卖家常豆腐、豆腐汤为主,旁有大树遮凉。铺子刚开张时,她与怀宁还连夜做了遮阳棚子,全是为了他偏弱的身体……凤一郎下意识地抚过银发,微笑上前。

  阮冬故搬张凳子坐下,笑着接过尖尖满满的白饭,白饭上淋着碎豆腐……视若无睹视若无睹,反正有饭吃,她就心满意足了。

  凤一郎走进铺子,取出酱菜。一名俊脸黑肤的青年从布帘后走出,她热情叫道:「怀宁,吃饭了!」

  他看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怀宁话少,她是明白的。这间铺子几乎是一郎哥跟怀宁的积蓄撑起的,她帮的忙有限,这让她很心虚耶。

  她每个月有薪俸,但全教她花光光了,对铺子一点贡献也没有……

  「怎么了?」凤一郎放上几碟酱菜,任她吃个饱。

  她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道:

  「一郎哥,我是在想,我好像一直是吃闲饭的,全仰仗你跟怀宁养活我。」

  「知道就好。」怀宁接过凤一郎盛好的饭,坐在她面前埋头就吃。

  「兄弟养妹子是理所当然。」凤一郎含笑入坐,看着他俩相互抢菜吃,不由得笑道:「小时候你们每次吃饭,一定抢菜抢到打起来,那时我总觉得奇怪,明明阮府不缺一口饭的,你们到底在抢什么呢?」思及幼年回忆,他神色充满怀念。

  阮冬故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柔声笑道:

  「我跟怀宁愈打感情愈好,是不?怀宁。」

  「不是。」怀宁头也不抬。

  「那你老跟我抢菜做什么?」她一头雾水。

  「不知道。」继续埋头吃。

  凤一郎摇头轻笑,忽然想起一事,道:

  「对了,下个月,程七跟他几个手下会过来跟咱们会合,一块上山扫坟。」山上立的是燕门关牺牲战士的衣冠冢。曾是冬故部属的程七等人,现今在邻县生活,程七几个手下在做小买卖,程七本人则跟冬故一样,在邻县当小亲随。

  她闻言,神色微柔,点头:「我会记住的。」

  凤一郎知她感伤不会太久,遂举筷用饭。过了一会儿,他聊道:

  「冬故,县府里可有棘手的案子?」

  阮冬故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还好,都是我应付得了的事,不必麻烦到一郎哥。」

  「可有得罪到人?」

  她心虚扮了个鬼脸,很无辜地注视他:

  「一郎哥,我都二十多了,做事不算莽撞了。我发誓,我绝没有刻意得罪人……」见他默默瞅着她,她只好坦承:「再过半年大老爷就要回乡了。在他离任前,必须完缴钱粮,县内百姓除非穷困到没有饭吃,否则该缴纳的绝不会漏缴,县府不该将多余的费用转嫁到百姓身上。」

  所以,跟县衙的人有了嫌隙吗?凤一郎自幼看着她长大,自然明白她的脾气。

  新旧县令交替,离职县令须完成任内该做的事,催科正是最重要的一环,同时也是县令捞油水的最后机会。

  新县令通常会带大批亲信赴任,原本待在县里的半公门中人,只有两条路,一是离去,一是被留任,要留任就得馈赠上级,馈赠的金额全来自于民脂民膏。

  这种县府的你争我夺,跟朝堂之间勾心斗角,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玩的筹码没有那么庞大,也不会玩出人命来——他观望了几个月,县府公门里的官员,了不起私欲重些,还不到置人于死的地步。

  「一郎哥,我有一事不解。」

  凤一郎回神,温柔笑道:「妳但问无妨。」

  「早在一个多月前,我就在县府里看见京师分发各县的邸报,东方非已辞官择地而居,照说,他早该来了,为何始终不见他身影?」

  凤一郎闻言,含糊地回答:「这个……也许,他临时有事吧。」

  她想了想,点头同意。

  「一郎哥说得是。他是大忙人,临时有事也不必意外。」

  「冬故,妳该明白东方非的性子。他一诺千金,但性喜挑战,如果他遇上了其他……」

  「一郎哥,你是暗示我,我等不到他,是因为他另外找到挑战,不把我当回事了?」

  凤一郎不敢看她,轻应一声。

  她面容没有丝毫的愤怒,只是笑道:

  「没有关系。如果他真是留在某地寻乐子,那我只希望他别玩出人命就好。」

  这样的答复爽快又毫不留恋,令凤一郎轻蹙眉心。有时候,他想问冬故,在她心目中,到底放了多少情给东方非?

  看见有妇人自巷口拐进来,他连忙起身,招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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