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一个清白姑娘,何苦为了家计就要沦入那等风尘烟花地?那可是一进去就再无超生之日了——她存心想要他愧疚、痛苦至死吗?
卓大娘傻傻地望着他,不晓得他干吗突然脸色变得这么奇怪?
“她不在,说是要去捉鸡。她一直往城东走,我也不知道她要往哪里去。哪里有鸡可捉呢?再说鸡都是要钱的,如果去人家里白白捉鸡不是犯了罪吗?我着实担心和紧——”
该死!
他低咒一声,匆促地道:“卓夫人稍等片刻,我让他们驾车送你回去。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呃——不用了,这怎么好意思——傅公子?傅公子?”
他已经不见人影了。
寒梅飞快从马厩里拉了一匹骏马,跃上马背后清啸一声,疾电般策马奔出傅府。
他匆匆往城东去,问了几家有规模的勾栏院都说没有新来的姑娘,还险些给苍蝇般的老鸨拉住走不了。
后来他在城东大街小巷打听了许久,有人说看见一个长得很像他打听的那位姑娘往东门出城了。
他沿途问,总算有农人清楚地说,两个时辰前曾有个姑娘粗布衣裳打扮往山里去了,手里还挽着个大竹篮。
她去山里干什么?
寒梅皱起了眉头——她去山里干什么?
他重复问了自己两次,最后是身边简陋栅栏内,几只老母鸡咕噜噜的声音解开了谜团。
他恍然大悟——这小妮子是要到山里捉免钱的野鸡回家!
老天,他差点笑出来。
寒梅匆匆谢过老农夫,策马撒蹄飞奔在草原上,最后还是忍不住抖落了一地爽朗笑声。
真有她的,就连教他担心都能这么别出心裁!
话虽如此,他的心底却涌上了一股潮水似的温柔,深深澎湃激荡——
他随着农人指的方向往前方郁郁丛林而去,越行却越加皱眉。
她自己一个人闯进这么危险的绿林里去了?难道她不知道森林里危机密布,野兽四伏吗?
已经日近黄昏了,满天彩霞带着夕阳余光温和照射着谧静的大地,晚风拂起——
他越发心焦,长啸一声,策马入林。
第五章
寒梅焦灼地极目四望,仿佛恨不得把所有的幽径看穿,立刻找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隐隐约约的虎啸,脸色微微一变,右手入怀摸出了三片薄如蝉翼的柳叶刀,左手牵动着缰绳策马往虎啸处前进。
胯下的马儿不愧为大宛名驹,面对山中之王的吼声依旧不惊不逃,稳稳小跑步前进。
蓦然,骇人的情景跃入眼帘——
他眼神深沉危险得可怕,尤其当他瞥见紧紧抱住高大树干上的绣娘——他胸口一紧,热血沸腾滚烫起来。
老天!
他立时判断出了情况之危急——从那不耐到近乎疯狂的吼声和动作看来,盘旋在树下的那头猛虎显然已经垂涎绣娘许久了。
“绣娘!”他忍不住叫了一声。
树上那小人儿微微动弹了一下,随即又紧抱住树干,拼命发抖。
“绣娘——”他又高喊一声,非但惊醒了她,也惊动了猛虎。
老虎眼中散发出嗜血饥渴的利光,缓缓地转过头来,饥饿地盯着他,仿佛发现了绝世美食。
树上的小人儿发出一声哽咽,“傅公子?你——你怎么会来这儿?不不不,你快逃,这儿有老虎,老虎会吃人——”
他眼眶发热,震撼极了,“绣娘,你还好吗?有没有伤着?”
“有老虎——”她疯狂地想要赶走他,生怕老虎伤害他。“你快走啊——快走,不要理我了!”
她已经这么危急了,竟然还满心顾虑着他的安危——
寒梅大大震撼,感动得不得了,沙哑地叫道:“你放心,我——”
“小心啊,老虎过去了——你快走!”她悲伤绝望地叫。
猛虎惊天动地地吼叫着扑了过来,绣娘的哭泣嘶喊完全被淹没了;就在她痛苦、不忍卒睹地闭上双眸之时,突然间,老虎的吼声消失了。
她瞬间胸口一剧痛,几乎晕厥。
他——死了?
“你不是进来捉鸡的吗?怎么反倒捉了一只大老虎?”他低沉悦耳的笑声响起。
她一震,迅速抬头,完全不也相信自己的又眼。
他好好的,完全没事儿——而且雪白的衣服上连半点儿血渍也没有,英俊的笑容还是那么慵懒性感。
“傅公子?”她呆住了。
她愣愣地望向地上横躺的虎尸。老虎也没流血——是睡着了吗?
看见她脸上惊悸犹存的神情,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爱怜地道:“傻丫头,怕老虎再起来追你吗?”“它、它睡着了吗?”她小小声地,好似怕吵醒了老虎,“你快走,趁它睡着的时候快走!”
他轻身一跃,在她的目瞪口呆中轻轻巧巧落在她身畔的枝桠上,顺势揽上她柔软的腰肢,“傻姑娘,你以为老虎是等着吃你等太累了,所以就睡着了?”
“否则——否则——”
“否则什么?”他热热的气息又在她耳畔厮磨诱惑。
她又累又饿又冷,怕得浑身都僵硬了,可是给他这么一拥一呵,全身瞬间都软化了。
就像浸在暖乎乎的花瓣儿澡里,舒服得她好想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寒梅偷尝着她的香气和柔软,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真想要现在,就在这里,将她一口吃掉!
“否则——”她咽了口口水,努力抵御温暖又强烈的催眠感,正色问道:“否则它怎么会乖乖躺在那儿呢?”
他趁隙偷吻了她脸蛋儿一记,惹来她惊叫抗议。
可是她的心口热乎乎的,好像有一汪春水在里头温柔地流淌着。她垂下了螓首,掩住桃红的脸蛋儿。
“老虎怎么样了?”她的声音变得好小好小。
他怜惜地拥紧了她,笑了。“老虎死了。恭喜你可以带只珍贵的老虎回去,靠它吃穿上一年是够了。”
她没有他想象中的欢然雀跃,反而不忍地蹙了蹙柳眉,“吃它吗?太残忍了。”
他稀罕地道:“为什么?它方才差点吃了你,你一点都不生气?”
“大动物吃小动物,小动物吃更小的动物——这是物竞天择,我不怪它想吃我,可是我们人类能吃的东西太多了,虽然吃其他动物也好残忍,可是——吃是不得已,要维持生命,但是有菜有豆腐有鸡有蛋可以吃,为什么还要吃老虎呢?”
“嗯,问得好。但是你别忘了,它是猛兽。”
“就算它是猛兽,也不应该被我们吃掉。”好轻蹙着眉,“因为——因为——”
他深深凝视着她极力想要解释清楚的神情,雪白的小脸上散发着一股美丽善良、悲天怜人的风采。
他轻轻地道:“好,我们就不吃它。那么你要把它带回去卖钱吗?”
“老虎很贵吗?”她呆了一呆。
他一本正经地道:“很贵。”
“大概——可以卖多少钱?”她有点心动,小小声地问。
“嗯,卖个六十两银子没问题吧。这么大的一只老虎,虎肉虎骨虎鞭——虎皮的价钱更好,尤其毛皮没有受到损伤,价钱可以多上一倍没问题——你怎么了?脸蛋都皱在一块儿了。”他好笑地逗着她。
可是她并没有笑,小脸苍白严肃,紧交缠握着又手。
“我本来是好想拿它去卖钱的——六十两银子啊,可以够我们家吃用至少三年了,可是——”她小脸苍白,难受地道:“老虎死掉已经很可怜了,就算要给卖掉也还好,反正它都没知觉了。但还要抽它的筋、剥它的皮、啃它的骨——它都死了,还让它这么没有尊严——我也说不清楚,但是我们可不可以别这样?给它 一点尊严吧!”
他又好笑又感动,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发顶。“好吧!那还要不要挖个洞把它埋起来呢?”
“不,不用麻烦了。”她轻轻地望向老虎,心中滋味复杂,“就让它在大自然里化了吧!”
“好,让它回归天然去。”他低头微笑,揽紧了她的腰肢,“我们回去吧。天已经快黑了,离回城还有一段距离;你也饿了吧,我带你到城里吃饭去。”
“可我娘——”
“我会让人捎个信儿给她,请她安心。”
“可是——”老实说,她又饿又累又倦,好想大吃一顿又想好好地洗个澡睡个觉。
可是,她总觉得不妥。
“嘘,闭上眼睛先憩一憩吧!”他温柔体恤地吻着她的额头,呵护道。
她真的很累很累了,恐惧和紧张消耗了她太多的力气,她也没有精神再思前想后考虑太多。
她柔顺地偎入他怀里,任凭他紧抱着跃下了树,落在马鞍上。他举止轻柔地将她稳稳安置在你前,褪下了外袍紧紧包裹住她,用温暖的怀抱守护住她,轻拉缰绳,脚下一夹马腹,缓缓出了森林。
绣娘静静躺在他怀里,耳畔贴靠着他坚厚温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遍又一遍,仿佛是一曲美丽的歌儿。
她情不自禁深深贪汲着,眷恋着这珍贵无比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