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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终于有人上门了。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地越过裙儿,径自拍了拍门板。
   
  “喂,两位。”她老大不高兴地纠正。“麻烦到后头排个队好吗?”
   
  他们一齐转过头来,表情诧异不已。
   
  彻底攫住裙儿目光的,是那位劲瘦干练的男子,他有着与生俱来的雍容气度,虽然带着轻笑,但只要他愿意,什么话都不必说,一个淡瞟的眼神便能慑住人心。
   
  然他偏偏只愿勾着似笑非笑的嘲弄弧度,戏看人间。
   
  无疑地,他出自显赫之家,一身贵公子打扮只显相得益彰,慵懒的姿态下,潜藏着蓄势待发的力道,更让人不敢小觑他分毫。
   
  他是那种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兴起还会捡块石头回去当纪念品的大将之材。
   
  至于他身边的小厮就不然啦。瞧他一脸紧张兮兮,便知他老是在杞人忧天。
   
  “排队?”剑眉斜飞入鬓,一边挑着将信将疑的角度。“你在排队?”
   
  “对。”她应得理直气又壮。
   
  韩锐盟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吃得起醉迷楼的人少之又少,这里从来不排队。”他甩开了象牙扇,慢条斯理地煽着。
   
  良好的教养让他优雅待人,但坏坏的本性却总在无意间飘出几许。
   
  他玩味着眼前仰高了头的小丫头,不禁惊叹——这是打哪儿来的小蝌蚪!个头仅及他下颚,却坚持扬首瞪他,顽固的性子表露无疑;她很瘦,罩着缨躯的衣衫虽然看得出是上好的缎子,却脏得可以。
   
  她让他想到了落水的无辜小狗。老实说,他真的想伸手搔搔她的下巴,看她会不会舒服地呼噜呼噜叫。
   
  “恭喜你遇上开天辟地的第一次。”裙儿朝他龇牙咧嘴的假笑,还不闪开!
   
  “你想到醉迷楼用餐?”气定神闲地扯出笑容,他开始生平第一次的搭讪。
   
  “有什么不可以吗?”
   
  他薄唇一抿,震动的胸膛逸出沉沉笑意。
   
  “笑什么笑?到这里来吃饭很好笑啊?”裙儿眼一瞪。
   
  “爷,别惹事啊。”胆小的小信子扯住韩锐盟,被裙儿狂霸的气势吓得发抖。
   
  “不惹事。”他随口安抚小信子两句。“我只想告诉这只小蝌蚪,上回也有个小鬼跑来吃饭,后来他爹当场脱下裤子典当,才把帐付清。”
   
  “不劳你费心。”是她听错还是怎么着,他叫她小蝌蚪?那不是在暗讽她没见过世面吗?“家父有很多条裤子,全当了搞不好还买得下醉迷楼。”
   
  真是个爱吹牛皮的小鬼!韩锐盟淡淡一笑,抿唇不语。
   
  这时,醉迷楼里的小二有动静了。
   
  听那急促的足音直往门口来,裙儿很满意,小二哥跑得都快打跌了,这家伙肯定发现自己怠慢了娇客。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旋过身,不再搭理那摇着扇儿,故作风流的无聊男子。
   
  谁知她才打直腰板,盈盈一立,他也前进了一大步,好死不死就挡在她跟前。
   
  “哼!”她重重一哼,说什么也要让对方明白她的不悦,脚下不马虎,又俐落地往前一跨。
   
  只见他也作对似的倾上前,姿态潇洒得很,嘴边的一抹笑意像在嘲弄她。
   
  可恶,她不可以让他得逞。裙儿又上前一步……咦,他也一样!裙儿卯起来推呀、挤呀,火爆得像颗小火球,但动作舒闲的韩锐盟却总能轻易占上风。
   
  两方各不相让,终于挤到了门口——只差没两手两脚一张脸,全都贴着门。
   
  这时,小二正好赶到门口。
   
  “客倌们,麻烦先让一让,你们挤在这里,小的开不了门啊!”
   
  裙儿瞪了他一眼,大家稍稍微地退让了一步。
   
  门一打开,雕梁画栋尽现眼前,裙儿一反急躁,没一马当先地冲上前去。
   
  她还在等。
   
  等什么?
   
  当然是等小二跟她道歉喽。站在门口那么久,让人鞠躬哈腰一下也是应该的嘛。
   
  “请请请,客倌,里面请。”
   
  嗯,态度还算殷勤。
   
  “对不起,小的只顾抹桌子,怠慢了您!”
   
  继续说、继续说,这样的道歉还不够。
   
  “为了陪罪,请客倌上二楼雅座,西侧靠窗的位置赏景最佳,请您笑纳。”
   
  似乎差不多了,不过她可不是这么容易被搞定,休想就这样打发她。
   
  “店里正好来了一批刚收成的碧罗春,小的先吩咐人给您泡来尝尝。”
   
  听说碧罗春茶香天下一绝,这种“微薄”的道歉,她可以勉强接受看看。
   
  “请!”小二的手臂划出欢迎光临的弧度。
   
  裙儿正要昂首阔步往前走去,冷不防被人从后头撞了一下。
   
  “哎哟!”冒冒失失,当场扣他五分。
   
  正当裙儿要转头骂人时,小二哥倒先眉目不善地叫了起来。
   
  “喂,你怎么还在这里?”
   
  裙儿双手往腰间一插。“不是你口口声声要跟我道歉、要我上二楼雅座的吗?”
   
  “别开玩笑了!”小二深谙见高拜、见低踩的人生哲理。“我是在跟这位爷儿道歉。闪边去,小叫花子!”
   
  “小叫花子。”裙儿双眼瞪圆。
   
  “可怜哪,连这四个字都听不懂。”小二怜悯又鄙夷,决定用更白话的说辞。“滚吧,小乞儿!”
   
  “混蛋,你少看人不起!”裙儿气得红了脸。
   
  在伏虎寨,她可是众人捧在掌心里的宝呀!会算命的五当家叔叔说她面相极佳,一辈子财帛不虞,怎么看也不像是穷鬼。
   
  他居然叫她小乞儿?
   
  看样子,他是活得很不耐烦了!
   
  正当裙儿想掏出怀里的金元宝,把小二砸得半死时,韩锐盟感兴趣地开口了。
   
  “醉迷楼里,没有不让小乞儿消费的限定吧?”到底这只小蝌蚪在拗些什么,又有什么后台能让她使拗,他委实好奇。
   
  “是没有。”小二不情不愿地承认。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谁都知道醉迷楼是高消费、高享受、高品位的高档酒楼啊!日不进斗金、腰不缠万贯,谁敢进来?
   
  “既然没有,让这位小乞儿姑娘进去,又有何妨?”韩锐盟说着,一双挑惹的带笑眼眸又往裙儿溜去。“再说,就算乞儿也有出头的一天,不该小看她。”
   
  讨厌,谁要你说项!心里虽然很不满,但裙儿还是毫不客气地先闯为快。
   
  哑口无言的小二只好领着真正的贵客,韩锐盟,跟了进去。
   
  安排妥当,两人的座席好死不死地十分相近,无言的冲突随时会跃上台面。
   
  “小二,先来几道菜:八宝填鸭、贵妃烧鸡、鲜烩时蔬、醋溜黄鱼、粉蒸扇贝,再来一坛女儿红、一碟四色果点。”韩锐盟悠然地念着菜名,每念一项,象牙扇就在桌沿拍出清脆的声响。
   
  “爷儿,点这么多,吃得完吗?”小信子忧心仲仲地说着。
   
  “银子付得出来就得了。”他写意一笑,说罢,还故意瞟了裙儿一眼。
   
  “姑娘,你要来点什么?”小二心灰意懒地转向问道。
   
  这拎起来没三两重的丫头能点什么?别点白开水跟烤地瓜就算她很长进了。
   
  裙儿这辈子最恨让人看不起。”跟他一样。”她赌气地将下巴一抬。
   
  “跟爷儿一样?”小二抽了口气。“姑娘,您别开玩笑了。”
   
  “谁告诉你,我在开玩笑?”她真的真的被惹毛了。
   
  “到时候付不出银两,可不是好玩的事。”
   
  “你又怎么知道我付不出来?”
   
  “姑娘,我们醉迷楼跟隔壁胡同的寻春院有技术合作的关系,到时候你付不出饭菜钱,可是要下海当妓女的。”为了一顿饭弄成这样,不值得吧。
   
  “别再罗罗唆唆了。”裙儿终于失去耐性,拍桌大喝。“你不口渴,我的耳朵也长茧了。刚才你说过,陪罪的碧罗春在哪?快端上来!”
   
  小二两肩一缩。真是的,好心反被狗咬。
   
  哼,要逞威风就尽管去逞吧!到时付不出钱来,哭哭啼啼的,可别来怪他!
   
  一道道的精致餐肴被端上桌,傻子也知道,这顿饭所费不赀。
   
  让韩锐盟惊讶的是,这只小蝌蚪要不是家里很有钱,就是本人很阿呆,因为她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反而乐得手舞足蹈。
   
  “好吃好吃、真是好吃。”裙儿举箸狂吃,差点痛哭流涕。“不知道这位大厨有没有退隐山林的打算,要是把他当土产打包回伏虎寨,爹跟三个娘肯定会爱死裙儿。”
   
  打从离开伏虎寨,就连走了七天的路,经过的都是罕无人迹的荒地。要不是临行前,记得抓了几个窝窝头走,她大概要饿死在路边了。
   
  久饿逢珍馐,她拼命吃东西,嘴里还边含糊不清地咕哝着。
   
  塞到八分饱,她突然想起,啊哦,没义气的主子吃饱了,但爱马“多多”却完全被抛诸脑后。她答应过,要给它一顿好料的!
   
  “小二!”她遥遥一呼,声音因为饱食而响亮无比。“给我来一桶驺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