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几个“不良”习惯,诸如在烤炉上多放一个土豆或在餐桌前多放一套餐具,做完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还有在半夜里睡不着时走来走去;有时一觉醒来转身向另一侧靠去,才发现自己是孤零零一人躺在床上。
她双手抓住门廊的栏杆,双膝跪地,试图慢慢站起来,同时暗暗自语道:“莫莉,大喊一声,站起来吧!”于是,小心翼翼地护着阵疼似一阵的右脚踝骨,好不容易站了起来,一次挪不了一英寸,就这样挪了十几步,渐渐靠近大门,她感到腿上的丝袜好像是摔倒时挂破了。
看到门边手工做的小木牌,她笑了,略带讥讽地读出了声儿,“欢迎来到埃玛琳旅店,请不要停下你的脚步,请进来吧。”
“好吧,进就进,请进来吧,真是够省的,连门童都免了。”一边嘟嚷埋怨着,一边推开门,一瘸一拐的,用右脚的脚趾点地跳进了屋里。
“哎呀,我的天哪!”
随着一声惊呼,莫莉看到一位老妇人从小小的接待柜台后急忙向自己跑来,她的大衣服包一下从肩膀上滑下来。这是位娇小的老妇人,她可真像童话中的小巫婆,不过是那种善良的袖珍型的好巫婆。
老奶奶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花长裙,荷叶边一直搭到脚腕上,领边和袖口都绣有别致的图案,领口别着一枚大宝石胸针。如果看年纪,她也有八十厂,但她满头金发与白发夹杂,鬈曲蓬松,恰似一顶天使戴的闪光的金花冠;她的嘴唇红似樱桃,与瘦瘦的两颊上的红晕相配;而蓝眼圈使她的眼神看起来更奇妙,一点都不滑稽。
莫莉一眼就喜欢上她了。
“哎哟,可怜的孩子!”老奶奶一边嘟嘟囔囔,一边扶着莫莉的胳膊,把她引到门边一把红丝绒的安乐椅上坐下。莫莉闻到一股令人愉悦的薰衣草的香气,她暗自猜测,老奶奶肯定是从她的厨房里抓了一把放在这屋里。只听老奶奶问“你就是莫莉吧,嗯,当然是你,除了你还会有谁呢?我是埃玛琳,埃玛琳·惠普尔,不过你得叫我埃玛琳婶婶,大家都这么叫我,看你的右脚腕,伤到骨头了吗?”
莫莉先伸伸脚,然后摇摇头。
“不,我觉得骨头没事儿,不过疼得够呛,恐怕春天化雪的时候都回不去了呢。”莫莉边笑着回答,边开了句玩笑,而惠普尔夫人——对了,应该叫埃玛琳婶婶,则在一边格格地笑着,感叹着,说着话。莫莉觉得这声音似乎只在书里读到过,但从未亲耳听到过。
“噢,没关系的,对吗?”埃玛琳婶婶边说边朝莫莉欢喜地笑着,‘‘在这样的暴风雪天里,没有什么地方比埃玛琳旅店的新婚套房更舒服暖和的了,壁炉里的樱桃木噼里啪啦吐着火苗,你只要蜷在床上,静静听着海浪轻拍海岸。亲爱的,你这会儿就上楼去,如果火没有着,就把开关打开,是燃气的。是阿尔伯特让我把两个壁炉都改装了,一个在门厅里,——个在新婚套房里,而且很容易用。你洗澡时让浴室的门开着,这样你一会儿就会热得像块儿烤面包。你能上楼吗?行不行啊?”她又追问了一句,满脸关切,似乎莫莉只要说一声不能上楼,她就会马上流下同情的眼泪。
莫莉双手按着安乐椅的扶手试图站起来,把重量放在右脚,终于慢慢站起来了,“你看,差不多和正常人一样好了。”她撒了个谎,朝前迈步时试着不要磨碎步,虽然透过皮肤,踝骨还是钻心地痛,莫莉还是不愿喊痛,要装给老奶奶看看。实际上感觉难受极了,简直就是进退两难。“我的行李——”
“行李一会儿就送上来,只要我一看见特比莎,把那个可怕的怪叫的东西从她耳朵上扯下来,让她安静一会儿,我就叫她马上给你扛上去,当然是行李,不是她的耳朵。”埃玛琳婶婶说完,格格地又笑了起来,“你这会儿只要挺过去就没事儿了,亲爱的,别担心,小病小灾一会儿就好了。埃玛琳婶婶还为你们俩安排了一个妙极了的情人节周末计划呢!”
莫莉刚迈了两步,正打算沿着墙边的旋转楼梯向左拐,听到这话,不禁犹豫了一下“两个人?咦,可是您看,这里只有——”
那个叫做埃玛琳·惠普尔的好巫婆摆了摆她戴着戒指的双手,示意莫莉快走,不要靠着受伤的脚脖子站在那里。“亲爱的,我们以后会谈这事的,你现在只管走,上楼在热浴缸里多泡一会儿,要叫我说,亲爱的,你看起来真像一只掉到水塘里的小猫,而且如果你不马上做点什么,你会得该死的重感冒的。特比莎会把你的行李直接拿上楼来。”
莫莉只好不再说什么,乖乖地服从,一边上楼去,一边想着老奶奶的唠叨,就像每次听到自己的妈妈那同样的只属于母亲的语言一样:你会得该死的重感冒的!这话就像是一位母亲的责骂,虽然严厉,却差不多总是对的,诸如戴上顶帽子吧,不然你会耳朵痛的;别跑了,年轻的姑娘,不然你会跌跟斗的;别十五岁前就剃汗毛,否则剃一根长两根,还更黑更粗。
随之而来的,另一种“母亲主义”再度浮现脑海,赶也赶不走:“不跟蒂姆再谈一次就让他走出你的生活吗?小姑娘,如果不试一试解决问题,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不,妈妈”,莫莉嘟囔着,有点儿气喘吁吁,正在宽而不高的楼梯上费力地抬脚朝上迈步时,听到埃玛琳·惠普尔喊自己,她停了下来。那位好巫婆似的奶奶一阵风上了楼梯,交给她新婚套房的钥匙。
莫莉接过来,放在手掌心瞧了一眼这把老式的钥匙,黄铜般闪闪发光,小巧的底部齿间隙缝很大,像是经过了一个世纪的磨损,但是钥匙另一端的图案设计却使莫莉嘴边浮现一丝辛酸的苦笑。
钥匙的顶部形成一个金色的心形,非常美丽可爱,正和新婚套房相配。
强忍住自怜的泪水,莫莉继续往上挪。
第二章
终于到了。尽管走廊长而曲折,但莫莉不会走错的。怎么会错呢?她根本不可能看不到装饰着走廊的一颗颗镶布边的红色牛皮纸心形。套房的门上用手绘的图案拼出的“新婚套房”几个金边闪烁的花体字母,同样让人难以忘怀。
她可以要求住另外一间房的,她也应该住别的房间,不过为时已晚。
莫莉把钥匙插进门锁孔里转了一下,推门进了屋。
她的目光落到了在这间大房间另一端的小室内的大床上,热辣辣的泪水刺痛了莫莉的眼。床肯定是用那种坚固的樱桃木做成,床垫离地三或四英尺以上,床边还有个供上下床搁脚用的小小的樱桃木脚凳,放在一块有针绣花边的花团锦簇的小地毯上。
四根柱子支起的床帐垂下来,四边有白色的流苏,几乎垂到地板上的白色床幔也是同样质地,厚厚的褶边堆雪般层层叠叠。
在雕有图案的床头高高地堆起足有一打,甚或更多的色彩鲜艳的花被子。床头上还悬挂着一个大大的、差不多是裸体的小丘比特,这小爱神浑身金光闪烁,正弯弓搭箭,冲着她微笑。
简直是在讥讽她。
蒂姆本应该在这里,看到这个呆头呆脑的小家伙,给他起个绰号,然后两人开怀大笑,直笑得直不起腰来……然后,可以在床上尽享蜜一般的温柔时光。
当莫莉泪水充盈的目光从那张硕大的木床挪开打量其他地方时,似乎有一种真正的家制玫瑰花瓣的香味飘过来。
那是巨型红玫瑰的香气,花朵大得像瓜,一朵朵散落在贴有乳白色墙纸的墙上;远处墙边有一张大大的写字台,大理石桌面,木制的前脸能看到原木的结疤。
桌上一张闪光如镜的托盘里,放着十几瓶形状各异、妙不可言的香水瓶,那里边装的很可能是有色彩的水,因为莫莉从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绿色或是蓝色的香水;桌子两端还立着一对水晶玻璃台灯,灯上垂着透明的水晶饰物,樱桃木框的大镜子清晰地映出它们的影像。
房间最远的一个角落里,还有一面独立的六英尺高椭圆形活动镜子,可以随便转动方向。蒂姆大概能叫出它的名字,是个穿衣镜?也许是,也许不是,到底叫什么呢,莫莉总想刨根问底。
至少她知道靠近窗户的墙边那张柜子叫什么——高脚柜,安妮王后式,她相信是这么叫的.她特别欣赏那缕短而粗大的深绿色流苏,想必是惠普尔夫人从顶部中间的抽屉里挂下来的。
她或许不是很喜欢高脚柜顶部的那件陶器————个一英尺高的古董罐子,而形状则是希腊酒神巴克斯,这一点她能肯定,或许是生育之神?这她可说不好。是的,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