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炜杰心中的一道城墙蓦然被击溃了,挟带着强大的力道也冲破了他最强韧最傲然的一条线,接踵而来的是痛彻心扉。
方洛礼在唐卓御的家中等着他回来,她坐在花园仰望天上星斗,依然璀璨。这间房子的地理位置绝佳,几乎任何时候都可以看到满天的星星,不似其它地方光害严重,星星稀少得可怜。
方洛礼明白这是唐卓御的一番用心,知道她喜欢夜景,所以特别千挑万选挑了这幢房子,她满心感激,对他的爱恋更笃定而坚定不移,即使因此伤害了他人。
今天,她第一次看到安炜杰露出那么凄厉狂纵的笑声,震到人内心深处回荡不息,笑声中有着太多的伤痛和悲哀。她明白这些伤是她一手造成的,可是她无能为力去治愈他的伤口,她已经毫不迟疑地选择了这条路,她就不会后悔,也不想后悔。即使如此,她还是难过他受的折磨,几乎恨起自己来。
唐卓御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来到她身边,总是可以让她心安,在一阵男性气息侵略下,她身子陡然腾空,落入了他的怀中,而他就顺势坐到躺椅上。
方洛礼与他面面相望,心中的无奈全写在脸上,嘟起红唇,知道不用自己讲她未来的老公也早得知所有的事,所以一开口就很直接。
“我好难过,怎么办?”这种心痛来自家人或好友被伤害的痛,早非关男女情爱。
她分得很清楚。当她为安炜杰难过时,只是心里像被针扎了好几下,密密麻麻地蔓延至整个心头;但她见到唐卓御为她所受的伤,那股痛是立刻窜生,甚至夺去了她的呼吸,让她全身战栗。
“别难过,他太痴了,这是他必经之路。”唐卓御轻柔地吻去她的叹息,丝毫没有担忧。
方洛礼叹了口气,柔顺地枕在他的胸膛。“其实我心中有他的,一种出于对友情的怀念,再怎么说,我不愿和他连朋友都做不成。”那个为了她做尽一切事情的男人,让她感激不已,深觉自己何德何能?能得他一份深情厚爱。她怎么可以再伤害他呢?
“不行的,你心中不能有别人,只能有我而已。”唐卓御霸道地说着。“永远只能有我一个,知道吗?洛礼。”很明显地在转移她的注意力。
方洛礼斜睨了他一会儿,不打算理会他不讲理的要求,也明白他不愿多谈,只好问道:“再过两个礼拜就要举行婚礼了,你做好当新郎的准备了吗?”
“嗯哼。”他淡哼了下,注意到她不再专注那个话题。“那你呢?”
“没有。”她很干脆地回绝。“到时结婚后还要跟你到处跑,挺着大肚子帮你生孩子,想到就觉得很难过。我想待在台湾,哪儿都不去,还要回南部去看你爸妈,他们人很好,我很想念他们,如果把他们接来跟我们一起住也没关系,我很想念唐妈妈堡的汤。”去年唐妈妈到美国探望被派到美国见习一年的儿子,跟她一见如故的唐妈妈在她回台湾时就极力邀她回去做客。唐妈妈住在美国的两个礼拜,她每日到唐卓御的住所用饭,享受久违的亲情温暖。说起来,唐妈妈也算是大力促成他们俩的媒人。
唐家本来就属小康家庭,当年唐卓御选择完全中学就读,是因为他喜爱那里的自由风气,方便他无拘无束做自己想做的事,虽然学费比普通高中略高,但他半工半读,没有太大问题,论家境,方家可能略好些。方家自小两个孩子衣食无虞,父母宠爱又开放,任凭他们自己走自己选择的路,也许是因为方家二老都是名闻乡里的大好人,在这种耳濡目染的环境下,即使方家兄妹从小就被捧在手掌心上,但性格却是一个善良纯真,没有任何娇纵气息,一个是古意老实,对每个人都抱以赤诚相待,尤其是方志礼对胞妹和颜咏蓁的宠溺更是没有止境似的,完全当个被妹妹欺压得死死的哥哥。方洛礼和安炜杰的分开有大半因素就是在于两人相差太多的家庭背景,无论是从小生长环境或家世,都无法相提并论。他们根本就是两条不该有交集的平行线,所以在命运的捉弄下,又很快地岔开了。
“妈知道你怀孕了,她很高兴,这些天都嚷着上台北来看你,也许过些天就会上来,其实这样也好,虽然我跟爸妈说婚礼都交给我来筹办,他们不用担心,但让他们早点上来,也免得每天在我耳边唠叨要赶紧见你的话。”唐卓御对难缠的婆媳问题一点都不担心,反而快被爸妈的疲劳轰炸弄得崩溃了。
方洛礼唇角勾起大大的笑靥,扬起眉骄傲地看着他。“快点巴结我吧,现在我在唐妈妈唐爸爸心中是第一名,肚子里面的孩子是第二名,你就快地位不保了,再不对我好点,到时会有很多人找你算账的。”有自己的爸妈、未来的公婆、哥哥、咏蓁……她很幸福,被这么多人疼爱着。
“我知道,所以你永远在我身边我就安保地位无虞。”唐卓御可没有半点吃醋的样,反而坏坏地吻着她胸前的肌肤。“我要把你绑在我身边一辈子,永远都不放你走……”
方洛礼媚眼如丝,笑靥如花,眼波流转煞动人心。“那我得考虑看看……让我想想,以后你也把所有薪水都交给我管,出去要报备你的行踪,不能抽烟,不能喝酒,尤其是开车时,不要老是霸道地命令我,在我面前不能戴面具,你只能有最真实的一面……”规定的家规一长串,怎么说都说不完。重要的是,要相偕走一辈子,永远永远。
“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他吻着她圆润的指头,很诚恳而爱意满盈地落誓。“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早已什么都不缺。”
唐卓御看着洛礼沉沉睡去的样子,温柔地为她盖上一袭薄被,亲吻了她额头一记后,便行到楼下,倒了杯红酒细细品尝,开始认真地想起最近的问题。
过去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和炜杰的关系会如此僵裂,在上了高中后,他很幸运地结交到了不少好友,安炜杰是和他最契合、最相知的好友。
两人过去无恶不作,举凡能触犯的校规没有一项放过,安炜杰贵气独尊,骨子里流着的是好斗的黑道之血,平日用轻佻放浪的模样来掩饰自己的本性,然而论起手段,他可以做得比任何人都狠绝;而他则是心机沉着,心思缜密得令人发指,否则当年也无法在战略布局的电玩游戏里赢得头筹。
他们两人都戴着面具,两个也都深知对方的本性,所以这场战役两人都没占上风,看的也不过是洛礼的情归何处。
不可否认,他的确是趁炜杰不在洛礼身边守护时,而无所不用其极地诱拐到洛礼的心。自从他与她重逢的那刻,洛礼便以一种张狂的姿态占据了他所有的心思,让他顾不得其他,只能选择这条路。当他确认过洛礼的心意,没有再跟炜杰复合的打算,那时他就下定决心,一定不会放过洛礼。
而他成功了,他让洛礼彻底地陷下自己设下的情网,再也飞不出去,而自己,相同被困在洛礼的善良纯真、率直多变的表情下。他不想逃脱,只想一辈子被她全心信赖,永远将她拥在怀中,就算早已算到今天这种局面的到来。
他可以为了洛礼付出一切,当然炜杰也不会例外,否则他不会痴守多年,只为等洛礼回来。
也许他真的背弃了好友,但他没有悔意,只有庆幸,如果当时不好好捉住洛礼,今天的局面可能就会不同了。
他永远忘不了,当年那张为了撞到老婆婆而满心歉意的小脸在他心上留下多深的印象,这分情愫也许就在当时被悄悄地扎根,直到多年后,才以一种飞快的速度茁壮,让他措手不及。
与她重遇后,他透过管道设法要到了洛礼在美国的地址和联络电话,用尽各种理由接近她,冲动地没想到许多,只知道他满心只有见她的渴望。他没有忘记一年前疯狂追求洛礼的心情,这股心情永远深植在他灵魂中。
洛礼也许迟钝,但不笨,她早察觉到他的企图,并且隐隐地有些抗拒,不想让他们的感情变得更复杂,但他不是这么简单就会放弃的男人。
那天,当他决定要将炜杰当年的用心和他仍在等她回去的事实告知她时,心中是打算一旦她要回去找炜杰,他便将这分感情放在心中,永远不再提。就算再怎么挣扎恐惧,他也不能违反自己内心最原始的声音。孰知洛礼早已对炜杰完全死心,没有任何复合的打算。
他从来不打算逼她,对她坦诚布公后,他让她沉淀出自己的感觉,而自己,忍受了一个月的身心煎熬,在法国的那一个月,他有几次想要冲回洛礼身边,搂紧她不让她自他怀中飞走。平安夜那日,是他一生中最难忘的日子,因为洛礼彻底交出了她的身心,她是属于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