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爷爷叹出一口长气。缓缓弯下腰,把小孙女放到地面上,转正她的身子,好让要离开台湾的孙弈有机会和她说说话。
「小麻雀……」孙弈怯怯地看着他的玩伴,不知该说些什么。
「哼。」一跺脚,小麻雀气愤的转过头去,不想和这个「叛徒」说话。阿弈哥哥最讨厌了!他明明跟她说好不到日本去的,现在他居然要跟爸爸一起到日本!不守信用的阿弈哥哥,她最讨厌他了!
「……我到日本以后,要很久很久才会再回来喔。」阿弈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吐出这么一句。
「哼。」她今天不想说话。
「以后阿弈哥哥不能陪妳到公园、运动场玩了。」
谁稀罕!不王就不王,还有其它小朋友会陪她王。她一辈子都不理他了啦!臭阿弈哥哥!
她不理他。那……「小麻雀,再见喽。」
温爷爷推着自家孙女。「快说话啊!」
正在气头上的小麻雀不为所动,两只手交叠在胸前,下巴更是故意抬高三十度。
「没关系,温爷爷,」阿弈朝老人家露出有礼的笑容。「小麻雀不想和我说话就算了。我要上飞机了,温爷爷再见。」
「嗯……阿弈再见!」
阿弈无奈地望了小麻雀一眼,那固执的小女孩还是背对着他,一动也不动。
唉!她还在生气,那就算了,反正他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和爸妈说了最后一次再见,小孙弈背上行李,跟着温老师--小麻雀的爸爸,往候机楼走去,边定,边依依不舍的回头看着父母。
背对着他生闷气的小麻雀,偷偷张开一只眼睛往旁边觑望。咦?爸爸呢?阿弈哥哥呢?
不期然地,她瞥见一大一小的身影朝玻璃门那端走去,离她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爸爸、阿弈哥哥……阿弈哥哥……他为什么没有回头看她?他为什么没有停下脚步等她?他为什么没有看看她走到哪里,等她离他近了点以后,再开始往前走?
……我到日本以后,要很久很久才会再回来喔。
……以后阿弈哥哥不能陪妳到公园、运动场玩了。
……小麻雀,再见喽。
阿弈哥哥、阿弈哥哥……呜……小麻雀张开嘴巴,想叫他等她,每次阿弈哥哥走得比她快的时候,他都会等她……这次,他也一定会等……
「哇啊啊啊啊啊--」连小麻雀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言语在开口瞬间,全转化成惊人的嚎啕。
天啊!
孙弈和温青云被突如其来的哭声给吓得心惊肉跳,顾不得登机在即,掉头疾走回小麻雀身旁。
「哇啊啊啊--阿、阿弈哥哥!」小麻雀扑向阿弈,两手环抱住他,哭得抽抽噎噎的。
一旁的温青云看得很不是滋味。小鬼,好歹我是妳爸耶!我才是妳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吧,居然抱他不抱我?
孙弈觉得他现在很像被无尾熊抱住的尤加利树。被小麻雀紧紧搂住的他,四肢动弹不得,只好拋给温爷爷一个求助的眼神,温爷爷会意的将小麻雀拉开。
「呜……不要走,不要走嘛!阿弈哥哥!人家以后会乖乖听话啦!」小麻雀揉着眼睛,边哭边对阿弈哥哥提出要求:「阿弈哥哥,你不要去日本啦!留在台湾陪小麻雀好不--嗯呃--好?」
「可是……」小阿弈愁眉不展。「可是……我已经和温老师说好了,不能不去的。」
「你、你不要管我爸爸啦!爸爸最坏了!小麻雀最讨厌他了!」
一旁被点到名的温青云尴尬地抬头欣赏天花板。他的乖女儿怎么可以在他徒弟面前破坏他为人师表的威望?
「不行!」阿弈摇摇头。「小麻雀,阿弈哥哥一定要到日本去。妳要乖乖的,阿弈哥哥下次回台湾才会陪妳玩荡秋千。」
「可、可是……」
「小麻雀,阿弈哥哥要上飞机了,我上次已经跟妳说过,阿弈哥哥一定要到日本的,对不对?」他帮她抹掉脸上的泪水。「妳答应阿弈哥哥,不可以忘记我喔!好不好?」
「……好。」
「阿弈哥哥也不会忘记妳的,我会一直一直记得妳,这样好不好?」
小麻雀点点头,挂在她长睫毛上的泪珠,像钻石一样晶亮。
「那,等一下阿弈哥哥走了以后,妳不准哭喔!」
「嗯。」
「真的?」
「真的。」小麻雀认真地允诺,她知道阿弈哥哥最讨厌不守信用的人。
「打勾勾?」阿弈伸出右手。
「打勾勾。」小麻雀也伸出小手。两人小指相勾,拇指对印,在离别的前一刻,允下永不相忘的承诺。
「小麻雀,笑一个给阿弈哥哥看。」
她笑得很丑,泪水鼻涕与微笑在童稚的脸上交错,却是孙弈在离开台湾后,珍藏最久的一帧回忆。
「再见了,小麻雀。」他最后一次向她道别。
「再见,阿弈哥哥。」倚在最爱她的阿公身旁,小麻雀睁着圆亮的双眼,目送爸爸和阿弈出关。他们愈走愈远、愈走愈远,而童年一段两小无猜的情谊,也随着他们的脚步,画下休止符。
「呜……」小麻雀扁着小嘴,红着眼眶。
「小麻雀,」温爷爷见状,赶紧蹲下身来提醒孙女。「妳刚刚有答应阿弈哥哥不哭的喔!」
对!她刚刚有和阿弈哥哥打勾勾,不准哭、不准哭、不准……「哇啊啊啊啊啊响彻云霄的暸亮哭声,使得孙家与温家一行人,再次成为机场的焦点。才走出关没几步的孙弈和温爸爸,不约而同被刺耳的哭声给震得脚步踉跄。
孙弈回头瞥了小麻雀最后一眼。唉……每次都这样,她答应他的事情,好象只是为了方便下一秒钟反悔而已。
第二章
烦!
温定娴再次于心底咒骂自己。她究竟是哪根筋不对劲,居然答应和他们一起出来逛夜店、泡KTV?
后照镜里出现一双疲惫的眼,不耐烦地瞥向后座两对正卿卿我我的男女。由四人迷蒙的双眼、浑身的酒气来看,她显然是在座五位唯一一个神智清醒、没喝酒、符合「酒醉不开车」条件的。但,很不巧的,她恰好也是在座唯一一个没驾照的,十八岁都还没到,她怎么考驾照?
说什么要庆祝她资优保送入大学、要请她出来痛快地玩一顿,慰劳她前阵子准备升学考的辛劳,顺便把之前没玩到的份补回来。谁不知道她温定娴向来是大考大玩、小号小玩、不考照样玩的?
饶是如此,她的成绩始终维持得不错,再怎么样也有全校前三十名。不是她故弄玄虚,故意制造出「我不读书也可以考得很好」的天才假相,而是她的读书方法就是那样,她永远不会在国文课解几何题、在历史课背英文单字,对她来说,这种读书方式太浪费时间,而且绝对事倍功半。她宁可在课堂上专心听讲,回家后稍加温习,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睡眠与休闲时间,毕竟精神不济是上课的大忌。她这人最没法忍受的就是睡不饱,无论是睡觉睡到一半被吵醒、无来由的失眠,或是像现在这样,想睡又不能睡,都会使她的心情烦躁到极点,想要发飙吼人。
「嘿,小温,」一只毛毛手从后座伸来,用冰凉的啤酒瓶身碰了碰她的脸颊。「心情不好啊?」
「别碰我,阿坛。」她厌恶地撇开头。这人是她今年寒假到餐厅打工认识的,已经有女朋友了,但他总是有意无意的暗示她,他对她很有意思。啧!男人!
「干嘛,耍什么屌啊?」阿坛瞇着一双醉眼,不满意地瞄向她,目光在接触到温定娴那双修长的美腿后,转成一双色眼。
「我要专心开车。」她现在可是无照驾驶哪!万一一个不留神,被警察发现不对劲,拦下来临检,或是出了车祸,她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你回去坐好,别干扰我。」
「嗳,妳干嘛这样正经八百的,」阿坛不满地看着眼前哈很久、但始终吃不到的天鹅。「难得出来玩一趟,妳就不能放开一点、high一点吗?」连酒都不沾一滴,像个老处女一样。
无聊!温定娴在心里暗斥。她根本懒得搭理他,也不想向他解释她的酒量差到一罐啤酒就可以撂倒她,让她不省人事的睡上一整夜。要是让他知道这秘密,她还能全身而退吗?
「你做什么?」温定娴蹙着眉看阿坛趁红灯时,硬是从后座挤到她隔壁。
「后面太挤了,」阿坛若无其事地耸耸肩,灌下一大口啤酒,又瞇着那对色迷迷的贼眼看着温定娴。「再说,我怕妳一个人开车太无聊,想过来陪妳聊天解解闷。」
小温脸蛋长得很清秀,身材更是一级棒。一身细肩带、超短牛仔裤的清凉打扮,活脱脱就是辣妹一个,再加上她又年轻,皮肤细致光滑,看起来就是一副吹弹可破的粉嫩样,真想摸上一摸……
「不用了,我只想专心开车。」她寒着一张脸冷声回答。被人用那种下流的眼光打量,让她心情烦上加烦。「你暂时别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