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红衣的水轻烟软软地靠在壁边,头颈偏倚,发丝垂软,气息虚浅,红光映照的苍白脸上两扇垂帘轻掩,菱唇微启,看她那样子,像是睡着了。
“公子爷,”竹芽儿这时走到向云飞身后,总算稳定了些心绪,声气微微晃晃的说道:“公子爷,怎么办,小姐她浑身发烫,真的,她浑身上下都在发烫……我们什么药都没有,就连金创伤药也没有,怎么办?”说着,又是一阵哽咽。
向云飞一听,心中大是惊慌。
他伸出大手往水轻烟额上脸上摸去,果真烧得令人觉得烫手!
他一把握住水轻烟垂软在地的柔荑,依然是烧烫得令他惊心!
“向大哥……”感觉到一双厚实而温软的手,水轻烟眉眼缓睁,慢慢掀起那两扇美睫。
“……向大哥……你怎么皱眉头呢……你这样不好看……”水轻烟软软一笑,满是无力的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放落在他不知何时拢蹙成丘的眉睫,有一日没一回的试图抚平。
向云飞一把握下她的手,眼望她伤后的憔悴容颜,心中撞荡起千般不舍而万分疼惜的心绪。
好糟糕!她浑身烧热的像是能将身边一切事物都烧化了一样!
这怎么……这、这怎么是好?!
“你你、你你别……”他心中一急,满口是破碎而不知所以然的字句。
水轻烟任由向云飞那双厚实的掌紧紧扣住自己的掌腕,心中有种安稳适然,如风如水,在她恍惚的神思中盘旋低流。
她没啥气力的向他笑了一笑,便轻轻闭上眼帘,极其疲惫的,像似又要睡去。
身后的竹芽儿仍是断断续续的掉着眼泪,向云飞心中混乱焦躁,一时之间,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着平日笑靥甜甜、总是欢欢喜喜的水轻烟这时病弱无力的模样,向云飞拢皱的眉头是怎么也松不下来。
听闻她气息微微、看望她粉颊红烫,向云飞真想自己再能多为她做些什么才好!可洞外雨水丝毫不见停歇,向云飞虽想抱着她走夜路却是不敢冒险而行。
愈是看望着她,向云飞心绪愈是焦躁。
水轻烟身子微微轻颤,他心头微怔,猛一摇头,硬是逼着自己凝定心绪。
他脱下外袍,在火边烘了一阵,待干暖了,便盖在水轻烟身上,并伸过手去,小心翼翼地将她拥进自己怀中。
向云飞心念专定,连竹芽儿的一声惊疑,他也不去睬她。
他定定看了怀中的她一眼后便缓缓闭上眼皮,口中细语喃喃,脸色霎时红光灿灿,显然是运动了深湛的内功心法,隔着那一层层绵软的衣料,密密绵绵的,将一股温暖的气息传递进那衣料包裹的肌肤之上。
就这样,这洞中三人再也没谁多说一句,各自在自己蜷曲的角落静静安坐。心中惟一的念头,便是期待雨停天亮。
而那只被抛弃的山鸡,再也没有谁有心思去理睬它了。
第七章
东方天边方露微曦,夜雨初停,一整晚未曾合眼睡去的向云飞拉起睡眼惺忪的竹芽儿便起程赶路。
青水堂!一定要尽最快的速度赶到青水堂,向云飞心中此时惟一惦念的就只有这件事了!
向云飞怀中抱拥浑身烧烫的水轻烟,两只臂膀紧紧挟锢住她病中娇软无力的身躯,两手急急催动座下马儿踏迈四蹄,狂奔前行。
怀中人儿忽醒忽昏,不时之间,口中还会喃喃自语些向云飞全然听不懂的话声,昏昏醒醒,从来没吐出一言半字可称得上是清楚的语句。
几次之后,竟连眼也不再张开,甚至那软弱的喃喃呓语也没一字再轻逸出口!
她一静了声息,向云飞便万分紧张的拿那双眉丘高拢的眼向她看望。
虽因感受到怀中人的虚微气息而顿感安心,可涛涌上心的忧烦却是一次比一次更强烈。
那样的焦心怜爱是次次备增,真令他恨不能教座下马儿立刻生出一对能够飞天的巨大双翅,说不准这马儿一个振翅飞天,瞧清了哪条是通往青水堂的路,当第二次振翅翱翔,他与她便已经飞到青水堂,请青水堂堂主派命差人,为怀中这病息奄奄的娇弱人儿寻个好大夫来。
是啊!为什么这世上没有长了翅膀的马儿?
若是有,现下就不会一直在原地打转,和走迷宫似的没有两样。
向云飞忽然不明白起来,疑惑马儿为何不能像天上的鸟儿一样长对翅膀?
马蹄声一声催似一声,愈催愈快、愈快愈急,就像是践踏在他的心上,一踏一紧、一紧一慌。
虚弱的气息在他每一回低下脸去探看她时,总尽数喷扑到他焦虑的脸面上,像是瞬时之间便可能会弹断了这绵绵的气息;软弱的身躯倚偎在他厚实的胸膛,一次又一次的跟随马匹行路的颠簸而弹动不停,时而左偏、时而右晃,就怕有那么一个闪神、有任何一点不经心,便会让她娇弱的躯体坠落马背。
不行!自己还得多些小心!
怀中的人儿不住的七摇八晃,向云飞一颗心是七上八下,他凝汇着心神不住提醒自己,警惕着自己千万留意!
马蹄声踢踢踏踏、踢踢踏踏,一声催似一声、一声急似一声,在泥泞的地上踏落,却在向云飞的心头串串急响。
这一路泥水飞溅,点点滴滴,向四面八方的枝叶花草上打去,撞落了夜雨晨露的点滴晶莹。
这树、这叶、这花、这草,这一路行来的枝叶繁茂,为何与先前出洞时那段路径山色那么相像!马儿都已跑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杂喷的大气像是从没断过,地上的湿泞泥路也都踏上一个个急促快步的马蹄深印,可为何这四处的风景却一点变化也没有?
向云飞紧缩两臂,两眼不住在疾风而逝般的景物中四下打量。
他愈看愈是心疑,愈疑愈是奇怪,为什么这路边风景仍旧翠绿的亮眼、为什么这日头就在前方,可自己却似乎、永远追不到它的身前,竟在这林野之中寻不出个出处,只能不停不停叱驾着座下马儿死命奔向不知所以的前方?
啊,该糟!莫非竹芽儿和自己一样心慌意乱、心绪不宁,一个没留心,竟是带岔了路?
马蹄声愈催愈急、愈急愈快,一声急似一声、一声响似一声,像极了自己发狂的心跳,一跳一擂、一擂一缩,愈跳愈狂、愈狂愈乱。向云飞满心狐疑,这一阵又一阵的发响,究竟是马儿的踢踏抑或是自己胸臆间狂擂难止的心跳?
而眼前的,究竟是一条通往哪里的道路?
一滴、两滴,一滴、两滴,滑落成一串串的水自额至颈,一路滑进他衣襟胸前,沾透了他满襟湿润。
向云飞眨动沾了水的眼帘,晃颈摇去满脸黏腻。
怎么回事,哪来的这些湿意?是放晴了的天又再飘飘落雨吗?可哪有雨水会烫人肌肤的?在自己身上一颗颗滑落的就像是烧开的沸水一般,犹如泛潮的海水,一波又一波的翻涌上身。可放眼望去,天色金丝灿灿,翠绿的草叶尖梢,摔落的,不是雨水的冰凉而是晨露的微意,那,流在身上的又是什么?啊!啊!是啊!是汗吧!
对啊!是汗。
怎么自己身上流的是什么自己竟察觉不出来?
蠢!更是蠢啊!
向云飞暗暗骂着自己愚笨,却又马上想到:自那洞穴出来,他究竟叱着这匹马儿跑了多久?跑到了自己浑身发了大汗,怎么眼下却还见不到一房一舍?
马蹄声踢踢踏踏、踢踢踏踏,一声催似一声、一声狂似一声。
这马儿在自己的策跑下已经开始有些颠簸偏倒,说不准跑不过多远,这马儿便会脱力而死。
啊!那、那可怎么办?
要是这马死了,他该要怎么赶往青水堂?青水堂,这堂口究竟是在哪里?走错了吗?真的走错了吗?
向云飞双眼胡乱张望心思胡乱发想,心跳愈来愈慌、愈慌愈乱,脑中胡思着怀中的水轻烟要真的有个什么一万万一的,日后自己便再也见不着她那甜美可人的笑脸,也再没人会像她待自己一般悉心体贴!
他喜欢看她的笑脸、听她的笑语,喜欢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东扯西聊,喜欢和她一块儿相处时的随心自在。
若她真在自己的怀里一睡不醒,那日后还有谁会让自己如此在意?!
思绪千翻万转,尽数是朝坏处寻去。一念及可能见不到她甜蜜的笑与真心的关怀,向云飞眉间瞬时打结得死紧。
别有事、别有事!满脑子胡思的向云飞心中大是着急。这这这……这路到底是通往哪里啊!
向云飞狠狠叱策着马儿疾速前驰,头颈一甩,霎时甩落了一滴一点都是焦躁的热汗。
“公子爷!青水堂、青水堂……前、前面、前面、我们到……到了!”
在前头的竹芽儿勒马狂欢,纤指遥比,支支吾吾的话语充满着溢于言表的欢喜。
向云飞放眼向前看去,顿时心中大喜,不远处果真有间大宅坐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