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管怎样,以她现在的心境,都不愿再随他起舞了。晏然漠然抛下一句:
"随便你吧。"
她转身走了,不管他在对面继续叫喊。
算了,家人听见就听见吧!她心一横,随手一拉,落地窗整个关上了。
止羽吃了个闭门羹,有点糗,但他关怀晏然的情绪却是丝毫未减。他对朋友一向关心,更何况晏然对他而言不仅仅是朋友而已。
从晏然身上问不出个所以然,止羽打了个电话给萦然,想从她那知道答案,而萦然正因为姊姊异常的情绪反应而打算找止羽谈,这下刚好,她约了止羽在家后面的小公园里。
萦然到的时候,止羽早坐在跷跷板上等她了,萦然还没坐上另一边,止羽就等不及开口问:
"你姊怎么了?"
萦然傻了一下,这好像应该是她的台词吧,怎么被他先拿去用了?她不明白他所指。
"什么怎么了?"
"我刚才在阳台上遇见晏然,她好像心情不太好,但问她又不肯说。"
原来是这个。萦然重重往跷跷板上一坐。"你没看新闻?"
止羽茫茫然。"没看。"
萦然只好播报给他听:"刚刚新闻报导,说有人检举他们基金会有弊案,而且是我姊的那个部门。"
"不是她的问题吧?"
止羽一惊,倏地从跷跷板上跳起来,害萦然这边一下子重重掉了下去。
跷跷板重重撞地,萦然屁股都被撞痛了,她埋怨地站起来。"应该是她同事。"
止羽完全没管他是否该跟萦然说句对不起,只顾着沉吟:"晏然一定很担心。"
萦然揉了揉屁股,虽然很怨,但知道自己不是事件女主角,算了。
"去安慰她啊。不过奇怪了,你刚刚好像说她不理你,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抓了抓头发。"前几天被她骂了一顿。"
萦然不解。"好端端地我姊干嘛骂你?"
"因为……"止羽换个方式解释:"你记不记得那个姓黄的空姐?"
"记得啊,脸甜甜的那个。干什么?"
好像还是她跟止羽一起在PUB认识的。但这女人跟她姊有什么关系?
"啊!"机灵的萦然不必止羽再多加叙述,已经自己串联出了可能性。"该不会你让我姊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
看着止羽要笑不笑的表情,萦然知道她猜对了。
这家伙!死性不改。"你实在是!你不知道我姊对爱情是很认真的?!"
"我也很认真啊!"他一脸无辜。
"你那叫什么认真啊?"萦然大嚷。"只有你才会觉得你那样是对爱情认真!"
止羽理直气壮:"我就是这样。"
"你是这样想,觉得自己没错,但我姊不这么认为。"萦然很伤脑筋。"你们两个在基本爱情观上就差很多,你都不晓得?"
止羽对萦然说的不太陌生。"当然晓得。"
萦然快昏倒了。"晓得还去追我姊?"
止羽不甘一直被骂:"如果我没记错,当初不晓得哪个人,还很鼓励我去追晏然?"
"那是因为我姊一直没男朋友,我想她一定很闷……"萦然其实也想不起来自己那时候脑子里装了什么。"算了,我后悔了。但你也不至于那么听我的话吧?我叫你去追你就去?"
"当然不是。"他微微一笑。"其实也就是因为我和晏然有许多不同,所以才觉得她有趣。如果她跟我想法都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
这话似乎也没什么漏洞。"可是也差太多了吧?怪不得她最近都苦着一张脸,"萦然叹。"她心情一定很差。"
"我喜欢她,也关心她,这样的心情,不会因为她骂骂我、跟我吵个架就消失结束。"止羽把自己的想法说得明明白白。"但是我也不会因为她而改变我自己,这样你懂了吧?"
懂了。其实萦然也十分清楚,像止羽这样有自信的人,是不太可能因为她姊而改变的,但她姊呢?那些根深蒂固二十八年所教育出的某些想法,也是不可移动的。
这么说,这段感情注定要以悲剧收场了?
思及此,萦然又叹了口气。
第七章
隔天,晏然到基金会上班,一早上她的部门主管就被叫去和高层开会,会一开完,还没过中午,处份的公告就出来了。
那个罪魁祸首顾老师当然被撤职,他的课也都停止,而经办的梅姐则被革职,处份相当重。
已经成家有家累的梅姐一看见公告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晏然等同事在一旁也不由得替她伤心。但其实也不尽是梅姐的错,那个顾老师就因为他是基金会执行长的亲戚,才能一下子开五堂课,而梅姐只不过是没有认真查堂罢了。
然而事件上了新闻,基金会非得做出一些严厉的动作不可,这处份不只梅姐,还牵连到晏然,公告上竟指示,负责研习班这单位的其他职员,调职总务部。
这样,就解决问题了吗?晏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她的主管们这么不讲理,他们是怎么看待这事的?为什么其他人也要负连带责任?!
晏然非常伤心,她工作了这么多年,贡献了许多心力的地方,竟如此不值。她之前在工作上的一切努力,现在看起来就像个笑话,她不仅没获得应有的肯定,还无故而被牵累。
她灰心而失望,觉得自己怎么老是在被欺负?被流言欺负,谈个恋爱被欺负,这下连工作也被欺负,她再也不想忍受,不想再做乖乖牌了。
"我的工作技能跟总务部一点也无关,为什么我要去总务部?"晏然直接向部门主管抗争。
晏然的主管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标准不做事又怕事的那种人。"那……我去问问看,调去别的部门也许也可以。"
"不是这样的。"晏然不懂她的主管怎么听不懂她的意思?"我就是因为喜欢这个工作,所以才待在这里,你们现在无原无故调我的职,我怎么能服气?"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这样想。"主管同情地。"但是上面说事情已经闹大了,如果要让外界没话说,一定要处份得彻底一点……"
"做错事的人又不是我!"晏然实在很想拍她主管的桌子,但她所受的良好教育,让她无法这样做。"我要申诉!"
"申诉?"
主管愕然,好像不认识这个名词,但晏然那双笃定的眼神,又让他忆起有申诉这条途径。
"好、好,让你申诉。可是你要先到总务部去……思,跟总务部经理上诉好了。"
"我不去总务部!"主管明明就想推卸责任,晏然愈想愈气,索性豁出去了。"你们革我职好了。"
"嗄?革职?呃,你要辞职当然也可以……"基本上只要能把晏然送走,不管是什么方式,主管都不太在乎的。但怕事的他忽然想到:"嗯,你不会把这事告诉媒体吧?"
晏然本来还没想到,这下主管倒提醒了她。这类不公平待遇,媒体会有兴趣的,但基金会可禁不起再一次的媒体攻击。她正准备开口,身边却插进了另一个声音:
"不一定哦。"
是晏然的女同事,和她同部门,也是要被调到总务部。先前她虽然委屈,却不敢抗争,当晏然去向主管抗议时,她的心思已然活动了些,这下见晏然占了上风,当下和晏然同仇敌忾起来。
"我也要申诉。"女同事也走向主管。
"你也要?"主管越过他的办公桌,愕然看着新加入的生力军。
"是啊,"女同事理直气壮起来。"为什么我们要受不平等待遇?"
"那……那……你们先去总务部嘛,你们的职位,总务部都已经派人来接了……"
主管根本就只想把她们这两个烫手山芋丢给总务部,晏然再也难以忍受,迸出一句:
"上诉这段时间,我办留职停薪可以吧?!"
"我跟她一样。"女同事立刻跟进。
"ㄟ……"主管面有难色。"这我得问问看……"
为了打发这两个平常非常温柔,此时突然变得强悍的职员,主管只得去找上级了。
然而当那些大人物正在开会的时候,总务部已派人来交接了。晏然虽然气在心里,但不管是准不准她申诉与留职停薪,她暂时都不会在这职位上,也只得先耐着情绪把手上的工作交代新来的人,拉拉杂杂的事直处理到下午,她才有时间喘一口气。
她爬上顶楼,想一个人静一静。初夏午后的风十分怡人,她却丝毫没有心情享受,一股闷气,让她将将就要哭出来。
也应该哭吧?从早上到现在硬撑了这么久,忍了这么久,她都表现得很勇敢似的,没有掉一滴眼泪,但其实她只想放声大哭。
哭她工作上的委屈、不平,她更想哭的是那个失去的肩膀,每次当她受委屈时,给她倚靠安慰的那个胸膛。而那个男人,现在想起来,却似乎只令她更加伤心难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