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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的对,胆敢谋害我,理应死罪,你爹判得好。有图,你跟我一块上矿场。」

  「岁爷,你才刚解了毒,应该好好休生养息,这样吧,您要亲审万家福,我带她过来就是。」

  「不,我很有兴趣看看你怎么凌虐她的。」

  「我、我怎么会凌虐她呢?爷,没有您的准许,我不敢随便乱动她的,现在她在矿场被我养得肥肥胖胖的……」在他尊贵的爷前,年有图只有心虚,因为他永远也看不穿那张没什么神情的脸庞下所有的心思。

  时值傍晚,常平县天空布满金橘的夕辉,岁君常轻扬剑眉,看他一眼,然后头也没回地走出睡房,吩咐仆役备马。

  「爷,小心马具又有毒……」年有图紧跟在后。

  「你不是说,万什么福的是谋杀我的凶手,人都被你养胖在矿场,她哪来机会再下毒?」 」

  年有图一时哑口,不敢确定岁爷到底知道多少真相了?

  他瞧见岁君常停在岁府前,连忙追上殷勤地问:

  「怎么了,爷,门外有什么……」顺着岁爷无波的视线,是工人在搬运某样木雕巨物,他松口气解释:「爷,你中毒这几天,县里的百姓很不安,加上矿场又被恶意炸毁,所以大伙日思夜想,决定到外县请师傅连夜雕木佛像送进县——」

  「雕了个弥勒佛保我平安?」

  「咳咳,能保平安最重要。」年有图也没有料到会雕出一尊弥勒佛,很有可能匆促之间弥勒佛最好雕?谁知道!

  岁君常盯着那尊半人高的弥勒佛,慢吞吞道:

  「有图,你觉得这尊弥勒如何?」

  「不错啊,虽然我看不出什么灵气不灵气的,可这跟我印象里的弥勒雕像一模一样,甚至刻工更精细。」尤其能在几天内刻出来,实在是这一行的强人。

  「跟那万什么福的像吗?」

  「怎么可能,呵呵,爷,您也懂得开玩笑……」等等,年有图用力眨了眨眼。弥勒佛眼睛弯弯、嘴角翘翘,面容和善可亲到很善良的地步……他吞了吞口水、揉揉眼,再定睛认真看,忽然间,他浑身微颤。「爷……好像、好像有点像儿……」除了胖瘦差很多,根本是很像了啊!

  「你害怕什么?你不是将她养得肥肥胖胖吗?」

  「我、我……」如果现在坦承他说谎,是不是可以减点罪?

  仆役牵马过来,岁君常上前的同时,年有图赶紧越过他,对着马具就是乱摸一通。

  「爷,我脸黑了没?如果黑了就是有毒,这马你不能骑啊!」

  岁君常注视着他半天,没有戳破这傻瓜的举动等于是承认凶手并非是锁在矿场的外地人。

  「岁爷?」

  就是这种忠心,让他无法随心所欲地去对付暗处的算计。浓浓长睫掀了掀,岁君常掩去眸内的暴戾,神色依旧老样子,语气依旧是待嫁闺女一听就倒地的死人声音——

  「有图,只怕早就有人料到你会这么做,根本不会再次在马具上涂毒。他怕害死不该死的人。」语毕,身形潇洒地翻身上马,无视年有图蓦地发白的脸色。「还不快跟着?」「喝」地一声,轻踢马腹,朝东边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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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平县的东边,原本是一座废矿场,至少在十年前,是的。

  十年前,一名少年笃定地说在这座山下面蕴藏丰富的银矿,从此开启了常平县的繁华以及岁家银矿的名望。

  岁家,本就以矿闻名,但天下矿产业何其多,金银铜铁锡,岁家虽然凭矿生财,跃为中原富商之一,但要在百家中争头位,实在太难。

  人才、魄力、时间、金钱,缺一不可。矿产业往往最缺的,是奇才。没有三两三的人才,漫长的采矿岁月到头来不是一场空,就是赔了身家财产,但岁家不同。

  这一代的岁家独子,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法,选择的矿地所挖出的矿石质地极佳,他不挑铁矿,不挑金矿,只选中了银矿。

  白银是当今世上流通最多的「钱」,虽然朝廷颁文民间以纸币、铜钱为主,但百姓习惯用白银为交易的货币,久而久之,连京师、朝官都违背朝令,私用白银,加上中原银矿有限,质地颇佳的更是屈指可数,宫中民间所需的银,几乎无法完全供给,导致海外诸国输入白银就占了十之五六,剩下的十之四五,几乎由岁家银矿独占,造成岁家银矿独霸中原,即使有其他家银矿也占不了一成。

  很多人都在虎视眈眈。

  很多人都在揣测岁家唯一单传的独子到底拥有什么秘技?古书上有云,三百里内金银两矿绝对无法共存,但岁君常所开采出的银矿,竟然只离曾是金矿的废矿场,仅三十里而已。

  这样神秘的技术,在几年间,让岁家银矿独占鳖头,让向来低调的岁家独子成为矿产业议论纷纷的人物。

  而在常平县内,人人共同崇拜的不是神佛,也不是天边远的皇帝,而是一手主导常平县经济的岁君常。

  所以——

  这一日橘黄的金光染上矿场,工头不在,岁爷还躺在岁府里休养,虽然矿工一如往常地在工作,但细看之下,有一抹纤纤细影被独立出来。

  她蹲在角落,一颗一颗矿石慢吞吞地捡进篓子里,数条细黑的长辫铺地,一个脚丫子狠狠地踩了过去,在她的长辫上留上大脚印。

  「不好意思,万姑娘,我没见到妳头发躺在地上呢。」女工搬过堆满银矿的篓子,故意说道。

  「没有关系。」万家福面不改色地说道,将细长的辫子们拢了拢,拉到胸前放着。

  女工们互相对看一眼,相处几天也知道这个杀人犯看起来脾气很好,就算有人不小心泼她一身,她还是面带微笑……果然外地人的气质就是不太一样,连带的力气也不一样。

  一名女工终于忍不住说:

  「万家福,妳真的很不像是做工的。这样一块一块地捡,要捡到何年何月才有一篓?」几百年都没法采完一篓矿石吧!

  「我跟年公子说过,我力气小,推车我推不动。」万家福坦承道。

  这倒不假,只要在场的女工,都看见那天年有图要她推车,她真的推,手背青筋都浮现了,她还推不动装满篓子的板车,年有图只能挫败地离开。

  女工们又互使眼色。过了一会儿,一名女工从矿洞里弹跳出来,喊道:

  「万姑娘,有耗子钻进妳的货袋里啊!」

  「不碍事的,我系得很紧,耗子跑不进去的。」她镇静答道。

  「……耗子咬破妳货袋,钻了进去,妳快去看看吧!」

  来到矿场之后,万家福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关心的语气,不由得抬眸看了她一眼。

  「快去瞧瞧,要是货袋里的东西被咬坏了,那可浪费了!」不由分说,女工拉起她的手臂。

  万家福只好顺势起身,在她们若有似无的逼迫下走进阴凉的矿洞里。

  她的货袋就摆在矿洞的一角。也算客栈的老板有点好心,把货袋送来,要不然这些年来她走过的路算是去了一半。

  她轻轻扫过女工们期待的表情,在众目睽睽之下,温顺地打开货袋」

  「没有啊,哪来的耗子?」她轻声说道。

  好几颗头颅凑了过来。「怎么可能没有?也许、也许钻进去了些。」

  万家福耸肩,取出摆在最上层的数盒胭脂。

  一阵香气立时扑鼻。

  「这是哪家的胭脂?好香啊……」女工脱口。

  「平康县的胭脂偏香,应城的胭脂较深,盒子是周家胭脂盒。」

  「平康县的胭脂是有名的……万姑娘妳买这么多脑脂做什么?」

  「我路过买卖,当作盘缠好生活。」有人问,她必答。

  既然路过常平县,为什么要毒杀岁爷?这个疑问在每个女工心里生苗,但一见万家福拿出第二层物品时,全数抛诸脑后。

  「好精绣的棉帕啊……」一名女工偷摸了一下,发现质地虽然不算上好,但平常她们用的就差不多是这种了。

  「这是朱乐县产的棉帕,原本全是素白,我待在那里几天,请那儿绣了六十年女红的大婶帮我绣上花样。」万家福说道,又从货袋里掏出各色针线、鞋底、香粉、荷包、木雕等饰品,可以说是琳琅满目,比起一般卖货郎的货色还要齐全许多。

  明明货袋就这么点大,她挖出来的货品却愈来愈多,多到栽赃的女工绝不会把东西藏到这么深底。

  万家福抬起脸,看着已经忘记原意的女工们,柔声说道:

  「没有耗子,可能是妳们看错了。」

  「啊,是、是啊,可能是我们看错了!」众名女工依依不舍,见万家福把货品又一一放回去。

  一名女工终于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问:

  「妳只是路过常平做买卖,为什么要毒害岁爷、炸毁矿场?」

  「我没有。」

  「每个犯了罪的人都这么说,常平县就妳一个外人,不是妳毒害,还会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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