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就是说,回到临安之后你还是要留在那和尚身边了?”
苏晴笑一笑,柔柔握住他的手,他愣著,有点受宠若惊。
“他病了,我留下;他安然无恙,我留下也没用。你还不明白吗?”
“不太明白,我只想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吗?纵使只有那么一点点……”
苏晴樱唇欲启,却因著摆脱不掉的犹豫而打住所有言语。正巧外头号角大响,天竫 站起身,看著士兵像整装待发的蚁群窜动、归队,他望了苏晴一眼,也是欲言又止,又 决定先放弃了──“回去再说吧,我要上阵了。”
她担心,这样的喜欢是来自对他的感动、他无限的爱宠,甚至是为了回报这笔情债 而喜欢上他。苏晴不再目送天竫离去的背影,转而盯凝起手指上的戒指,到底……是谁 套牢了谁呢?
“苏姑娘,劳烦你过来一下,这儿有名弟兄受伤了。”
“喔……好!”
随著军医进到另一间帐蓬里,他指著一名躺在床上还穿著战袍的士兵说:“有人在 一里外的林子里发现了他,可能是前几天的伤兵,迟了几天才被带回来。”
“我看看。腿部有些化脓了,不过不碍事,麻烦帮我把银针拿来。”
军医出去后,苏晴掉头去翻找药品,才刚回过身,就见到原本呻吟中的士兵已经耸 立面前。
“咦?你怎么……”
壮硕的身形笼罩住她,苏晴应声倒地,士兵缓缓收回瞬间攻击的大手。
宋军又与金兵陷入混战,天竫在混乱当中瞥见远方快速移动的黑影,忽然杀出重围 之外,朝战区的反方向跑去,留下一群小兵怔怔看著他就这样离开现场。
“小王爷!你去哪儿呀?你走了……咱们怎么办哪?”
他反手击倒前来阻挡的金兵,顺便抢了马直奔荒野。马儿向前冲刺,一下子就追到 在前头的人影,那人在发现天竫的刹那,也让飞来的刀柄重重击倒,被扛在肩上的苏晴 则一骨碌摔倒在地。
“苏晴!”
天竫的声音?她按抚方才被击中的颈部爬起来,惊慌的视线里只见到天竫正和一名 穿著战袍的人扭打成一团,而那个人正是她还没来得及治疗的伤兵。
“啊!放手!你们是谁?”
苏晴突然的惊叫使得天竫分神,不料此时一群人从草丛中窜出,重重压住了他。眼 看苏晴也让两名金兵架住并拖到马背上,他连忙推开压在身上的人影。
“滚开!苏晴!苏……妈的!不要拉我!烦死了!”
“天竫!”
苏晴已被簇拥上了马,直奔而去。望著她不时回头的背影,天竫奋力挣开周围的拉 扯,不料才往前跑没几步路,又被人从后面扑袭,一阵天旋地转,他失去了意识。
天竫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惊怒之余瞟见身旁的苏晴也成了阶下 囚,正平心静气地打量金人帐幕。
“啊,你醒啦?”
“苏晴,你没事吧?”
“没事,你……好像比我还惨。”她含笑端详他青一块红一块的脸,轻轻挨到身边 。“你也没事吧?早上才刚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
苏晴身上自然的香气天罗地网般罩笼下来,沁入体内,什么都不疼了。
“你们都醒啦!欢迎来到我们大金本营。”门口出现一位魁梧的将军,面容气息粗 犷,操著不甚标准的汉语说:“我是千律乌齐,原本只想请苏姑娘作客,没想到连懿王 府的小王爷也不请自来了。”
“谁要来?识相的就快放了本小王,不然保你吃不完兜著走!”
他不可一世地放话,苏晴则不可思议地盯著他,说:“都这时候了,你还耍什么脾 气啊?”
“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被绑在这儿的?”
“你既然看见我了,就应该跟踪过来,再趁机救人啊!结果这会儿咱们一块儿被抓 了。”
“你的意思是我有勇无谋喽?”
“……我的意思是你笨得可以!”
这时千律乌齐吹胡子瞪眼地大吼:“闭嘴!你们有没有搞清楚状况?谁准你们在这 儿吵的?再多说一句,我马上杀了你们!”
出乎意料之外,苏晴迸出一声放肆的冷笑。“将军把我们绑回来,不会是为了杀人 吧?”
“哼!苏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他很是欣赏地在她面前蹲下。“老实说,你近来医 好的那些宋朝大将,对我们来说可真困扰。原本以为已经除去心腹大患了,哪知杀出了 你这程咬金。”
“药师不医人,岂不违反常理?”
“那好,说的对,救人不分彼此,劳烦苏姑娘也治治咱们大金的将军吧。”
他的要求一提出,天竫第一个扬声驳斥:“你作梦!金人全死光了最好!”
“要我救人也不是没得商量,只怕我的价码阁下付不起。”
“苏晴你……”
千律乌齐笑逐颜开。听说这丫头性情古怪,原来是“钱”字当头啊!
“苏姑娘,你别客气,不妨说出来听听。”
“我要将军你这条命,给了我,就算是你们的王我都能救活,一命抵一命,算公平 了。怎么样?你舍得吗?”
“哼……臭丫头,死到临头还牙尖嘴利的!”他原本和颜悦色的面容变得狰狞可怕 。“敬酒不吃吃罚酒!来啊!把她带开!”
一声令下,苏晴迅速被架开,天竫正替她紧张的当儿,她又被硬压在椅上。
“丫头,别以为我拿你没法儿。动不了你,我就拿小王爷开刀!”
语音未歇,天竫随即被拖到帐蓬中央,一名彪形大汉手握长鞭走到他身后,苏晴当 下明了了。
“你太卑鄙了!”
“对敌人卑鄙,是天经地义的事。苏姑娘,你仔细想清楚,是要乖乖看病,还是让 小王爷受鞭笞之苦?”
“我呸!”天竫真的吐出一口唾沬,瞪住他狡猾似狐的笑脸,“你当我殷天竫天生 娇生惯养啊?这种皮肉之痛我会放在眼里吗?”
“哼!还嘴硬!来啊!给我打,看他能撑多久!”
“等等!”苏晴著急地喊停,与他相视,确认他是不是真在逞强。“天竫……不要 。”
“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得逞,”他不妥协、不投降,“你别让我失望。”
“天竫……”她不想让他失望,可也不想害他因此受伤啊!
天竫看出了她的难过,笑一笑,说:“苏晴,闭上眼睛。”
“我办不到……”
“闭上吧。”
“说够了吧!给我打!”
千律乌齐大喝一声,苏晴伤心地闭上双眼,耳边立刻传来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重 重抽在她心里。
“呵!还挺能忍的,连吭都不吭一声。再给我加点力,狠狠地打!”
照著千律乌齐的命令,大汉索性丢开鞭子,死命踹踢著。天竫咬紧牙关,才刚咳出 一摊血又连忙住口;他不能出声,苏晴一旦听到便会动摇。
“可恶……”囚犯愈是坚韧,千律乌齐在一旁愈是火大,气得跳脚:“臭小子!你 给我吭一声呀!还硬撑!我看你能忍多久!”
大汉的喘息声以及千律乌齐的怒气,此刻再鲜明不过,那天竫呢?
“我等了一整天,好像就为了这一刻能看著你。”
苏晴紧闭著眼,泪珠潸然落下。
“可我,高兴极了,见到你,高兴极了。”
她呜咽一声,再也制止不住地哭出声来。
“我会像棵长满枝叶的大树,保护你,好吗?苏睛。”
“住手!住手!不要再打了!”
她哭喊著睁开双眼,当见到天竫浑身是血时,她忘了呼息。他死了吗?“天竫…… 天竫……”
千律乌齐使个眼色,士兵赶忙朝他头部泼水,天竫抽搐一下,沉缓呻吟。
“天竫!”苏晴喜出望外地挣开士兵的手,跑到他身边去。“天竫,醒醒!是我啊 ……”
天竫费了好些工夫才认出她,却没力气应答。千律乌齐走到苏晴面前,用鞭柄抬高 了她螓首。
“怎么样?苏姑娘,改变心意了吗?”
“是的,可我有条件。你不依,我就自尽,大家都没好处。”
“说说看。”
“我要和小王爷待在一块儿,手脚自由活动,药材由我亲自摘采,如此而已。”
“哼!你要是敢玩什么花样,我也不会在乎你是死是活!”
战地没什么监牢,他们被关在一个小帐蓬中,四面八方都有人轮班看守。
苏晴一点头答应替金兵将领看病,马上就被带到将军帐蓬去;诊断良久,在外头附 近搜找药材,一找又花去三、四个时辰,金兵将她押回去的时候,天竫已经从昏迷中苏 醒过来了。
“天竫,吃下去。”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递到他嘴边。“记得你上回替我摘 的竹柏吗?我把它制成了药,可以治骨折和外伤出血,我还顺便偷采了丽春花回来,给 你镇痛用的。”
“一旦医好了将军……”对于她的决定,他忧心、绝望地说:“他们就会杀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