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不想回去看他们?”
这个问题难倒她了。义父虽然有救命之恩,毕竟两人之间没有深厚的感情,她是心 存感激,代他女儿来和亲,也算还了这份情。如果没查出什么,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回去 。
“我们的处境已经够艰难了,怎么会有心情想回去?”这倒是她的好借口。
“我的意思是,等我们顺利离开匈奴之后,我就可以带你回去探望亲人,一解思乡 情怀,这样不好吗?”身为丈夫他有义务为妻子解决任何困难。
“多谢夫君好意,这事不急,可以慢慢来。”莲香避重就轻的带过。
国仇家恨的情结,在她来匈奴之前就深深恨著匈奴人,如果不是自己心中有目的使 然,她是极度不愿踏上匈奴这块土地。
几年前汉番尚未和平,经年战事频繁,李家将军当时是扫番大将,曾经以他的智慧 和勇猛征服了西域几个国家。平静了几年的西域诸国,匈奴人又开始率先犯边疆,于是 汉皇帝又派李将军去扫荡摆平,未料这一次却有去无回。
后来同侪有人因嫉妒他的战功彪炳,故意恶意中伤,在皇帝面前加油添醋,以为他 不战而降,也因此触怒皇上,立刻下令抄他们的家。当时若不是莲香刚好出门在外,焉 能逃过一劫?
事后都亏为人忠正的段王爷,不忍李家被赶尽杀绝,才收留她为义女,并封她为莲 香公主。
“你好像心事重重?”拓都罗多早已发现她的异样。
“有吗?”她赶紧展开迷人的笑容。
“我们是夫妻吧?”他捱到她身边,在她耳边亲匿地呼著气。
“当然。”他突然的质问让她讶然,这是不容动摇的事实,为何他要多此一问?
“既然如此,是不是应该同甘共苦?”
莲香更狐疑了,这还用他提醒吗?“那是当然!”这次的声音更铿锵有力。
“好,那就把你的心事说出来给我听。”拓都罗多的目光紧锁住她,不让她逃避退 缩。
原来他粗犷的外表下也有细微的心思!她心中确实为了某事而苦闷烦忧。
他是她的夫君,为何不将自己的心事告诉他呢?只因他是匈奴人吗?
他热切的眼眸尽是关怀之意,她心中暗藏的秘密似乎再也无法隐藏了,并且有一股 冲动想对他掏心肺尽诉自己的悲苦……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委身于他,一切来得这么仓促 ,让她来不及细思前因后果就摇身一变成为人妇,成为匈奴王子的妻子……她后悔了吗 ?
她已经光明正大的踏入了单于庭,唯一不同的是她不是单于的阏氏,而是长王子的 妻子。虽然身份不同,但一进人这个地方,就不禁勾起了她的回忆……“匈奴”这个名 词,在她的意识里是带著李氏家族二十余口血债的刺眼名词,这里唤醒了她沉睡的记忆 ,她无法忘记自己曾经肩负的重任,即使拓都罗多给她再多的爱,也无法让她改变意志 。
“夫君,五年前在汉都时,我曾听说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在西域一带英名远播 ,为汉立下很多汗马功劳,可后来却听说这位将军的家族被皇帝抄家。有人替他抱不平 ,说他是被陷害;也有人说他是不战而降,只因匈奴给他高官厚禄利诱,索性就在匈奴 颐养天年,一享受王族般待遇的生活。有这回事吗?”她乘机询问,看是否能从他口中 得到一些讯息。
她的问题让拓都罗多兴味盎然,若要论英雄人物事迹,可是驰骋沙场的男儿们最感 兴趣的话题。
“原来你们汉族这位英雄人物你也有听闻?看来你满关心国事。”他赞扬她。
“身为皇室的人,多少会听闻这种捍卫国家有名的人物。”说这话时,莲香的视线 淡漠地看向远方,然后又策马向前行。
此刻两人在山林中徐缓地并辔而行。他渴望她能将心事摊开一起同忧同喜,看样子 她是没把重点说出来,反而问这种女人不感兴趣的话题,但也引起了他的兴致。
“五年前,父王亲自率兵把那位汉族的英雄人物打败了,这是父王有生以来最神气 和骄傲的事。”
拓都罗多不知道她内心的转折,又继续道:“其实那位将军确实值得人的敬佩。他 以不满五千人的步兵深入沙漠,与近十万的匈奴骑兵对抗,奋战五百公里,箭尽力竭, 仍是顽抗反攻,自古名将不过如此。他虽被俘,却曾力挫强敌,也杀了不少匈奴兵,英 雄人物确实不是浪得虚名。”
“这么说他不是不战而降,是朝廷真的有人陷害他?他……好冤啊!”莲香闻言不 禁哽咽。
“你也被他感动了吗?”拓都罗多不疑有他,以为女人心地软是正常的事。
“那么他最后被杀了吗?”她急著又问。
“父王爱惜这样忠肝义胆的英雄,不可能杀了他。父王不但以礼相待,还希望他能 归顺匈奴,为我所用。”他也很想网罗这样的人才。
“他答应了吗?”莲香又急切的问。
“没有。”
“接下去呢?”她的心已澎湃不己,急欲了解后果如何。
“我们都知道,这种人的心都系在祖国,根本不易归顺,为了能让他留下来,故不 得不使点计谋。”拓都罗多毫不避讳的回答。所谓兵不厌诈,在战场都要靠自己的智慧 和本领。
“什么计谋?”莲香穷追不舍。
拓都罗多以为她是爱国不让须眉,她越关心,他就说得越有劲。
“我们故意派密使到汉朝廷放消息,说李将军确实已归降匈奴了,如此他想回去也 回不得,然后就会归顺匈奴,成为我们的精兵。”
莲香闻言脸色煞是难看,语气稍为不太平稳地往下问:“这个计谋是你们匈奴人谁 出的?”
“是我!”拓都罗多大咧咧地回答。“所以当时父王才如此器重我。”他觉得这乃 是光荣的事,至少除去汉族的一名大将,对匈奴人来说是大功一件。“只可惜他最后还 是抑郁而死。”他又补充道。
一席话听得她晴天霹雳,五内如焚。有一刹那时间她的魂魄俱飞,几乎使她倒地不 起……原来教她有家归不得的人是他!
害她李氏一门被抄家灭族的也是他!
让她成为孤儿的人,竟是眼前这个满口说在乎她的人——他的夫君!
天啊!命运为什么要如此捉弄她?
“莲香,你怎么了?”察觉她脸色白得吓人,他不放心的直盯著她。
“没有……”她再也无法正眼看他。他是她的杀父仇人,父亲一世的英名都是毁在 他的手里!
“你不舒服吗?”拓都罗多不安地再次询问。
“是——”莲香摔然拉动缰绳往前策马狂奔,两汪眼泪在驰骋的风中簌簌而流,尖 锐的强风打在她的脸上,而她毫无知觉。
她在心中不断呐喊:“为什么我会嫁给仇人?为什么!为什么……”
第六章
莲香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夫君竟是献计陷害父亲的仇人!虽然他是间接的凶手, 但是亲人却是因他含冤而死,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然而他却是她的夫君……她无法装作若无其事,无论有多大的理由为他开罪,都是 暂时的自欺欺人,她无法逃避现实。
“哪里不舒服?我找人来帮你看病。”从野外回来,拓都罗多就发现她不对劲。
“只是头疼而已,休息一下就会好。”她的视线瞥向别处,不愿和他对视。
“让我看看。”他坐到炕床,本能地想轻触她额上的体温。
“没什么……”莲香转头拒绝他的好意。
“你到底怎么啦?”拓都罗多无法理解她的情绪变化。
“我需要安静、需要休息,请你出去好吗?”她尽量压住起伏不定的情绪,怕自己 泄了底。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走?”语气已有明显的不耐,若在这节骨眼上,两人再不能同 心,还谈什么美好的未来?
面对他的善意和关心,她实在无法泼他冷水。她不能太沉不住气,等先理定心情, 要怎么做再说吧!
“对不起,因为那则故事让我一时又想起亲人,所以一时情绪失控。”莲香温柔地 解释著。“另一方面大概吹风的缘故,所以有些头疼……”
“原来是这样。”拓都罗多以为女人比较依赖家的温暖,因此脾气难免会不稳。
“我休息一会儿就没事。”她微笑著说,又恢复往常的温柔可人。
“这样我就放心了。”他完全相信她的说词。“不过,我今天还是陪你,比较放心 。”
“你不需要帮单于做什么事吗?”此刻她好想一个人独处,她有一肚子的苦闷正待 宣泄啊!
“最近四周邻国皆安定,父王也没派什么事让我做,也许是我们新婚,想让我们轻 松一下。”
莲香暗自嘀咕居然赶不走他,看来她得训练自己的忍耐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