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兴致勃勃地说:“我想吃蚵仔煎、炒米粉、当归鸭,还有爱玉粉围冰,今天晚上我要大吃一顿。”
我不禁失笑了。“你吃得了这么多东西吗?”
“吃得下!”她笑嘻嘻地望著我,“只要有你陪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吃得下。”
我的心又是一动,一声长长的叹息再度悄悄地在心中响起。这孩子,她为什么这么死心“好!”我站起身,说:“我们走吧!”
她高高兴与地跟著我走出西餐厅,生进车子里。
“赵大哥,”她关上车门,转头凝视著我的侧脸,温柔的声音中有著前所未有的感激,“谢谢你今天晚上愿意陪我。”她忽然揍过身子,迅速地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我爱你!”
我惊讶地转脸看她,正好迎上她那对含情脉脉的眼睛,眼里流转著万千柔情,在黑暗的车厢中晶亮如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我的心暮然一震,她那强烈的、不顾一切的、急欲焚烧的热情,再度令我心悸不安。她的早熟、她的感情,和她的年龄不成比例。我深深知道,在她那双晶亮的眼睛底下,正汹涌著惊人的波涛,她满腔的热情正隐隐沸腾,那惊人的波涛一旦一破堤而出,必将氾滥成漫天的巨浪,将我淹没。
我急忙别开视线,发动引擎,并以冷静的声调说:“小倩,别忘了系上安全带。”
她仍然凝视著我,好半晌,才听见她出幽的叹息声,“你果然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她轻轻地说,声音里有著明显的失望和落寞。
我以冷漠的表情回应她的热情,我知道在这样危险的时刻里,只有坚硬起心肠,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我踩下油门,将车子迅速滑人满街灿烂的灯海之中。
中秋节过后,冬天的气息便一天比一天浓厚了,每下过一阵雨,天气就更凉一些。秋天的斜风细雨,总是带著一股萧索冷清的意味,轻易地勾动人内心深处莫名的愁绪。我的心情一天比一天低落,面对著空白的画纸,听著窗外晰沥沥的雨声,我逐渐陷入了一种难解的、纷乱的情绪中,而无法自拔。
我不知道我这样坐在画架前,究竟有多久了,只知道当我自沉思中抬起头来时,窗外约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了。这烦人的雨整整下了五天五夜,现在总算停止了。
我颓然地放下画笔。离开书架,走到橱柜旁,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走到窗前,凝望著窗外的景色。
我不常喝酒,也不喜欢喝酒,但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例外。就像现在,现在的天气、现在的心情、现在的我,最适合饮酒;如果能够喝醉,或许我就能够好好地睡一觉。我已经有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没有好好地睡过觉。我患著严重的失眠症,总是在半夜里醒过来,在黑暗中瞪著天花板,直到东方发白。
我试过各种方法,就是无法使自己安然入睡。我迷失了,迷失在两湖深不见底的黑潭之中,即将溺毙。每当我闭上双眼,唐菱的脸庞便不断地浮现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清楚地看见她的眼睛,是那样的忧郁、哀伤:她的啜泣,依然萦绕在我的耳际:她曾流过的泪水,深深灼痛了我的心。
她为什么流泪?她有著什么样令她伤心的过去?
我并不在乎她的过去,她永远都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唐菱!
我是如此地想念她,我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因为这份强烈的、磨人的相思,而不时地隐隐作疼。我咬著牙,克制著自己不去找她,不打电话给她。我发了誓,宁愿独自忍受这份锥心的痛苦,也不带给她困扰。
我再度躲著她,就连工作上必须的接触,我都避掉了。我不再和她面对面讨论学生的情况,而改用书面报告:我把报告和学生的图画作业交给张凯文,麻烦他代为转达。
我不是圣人,我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我越来越害怕自己,怕自己会做出无可救药的事情。我清楚地感觉到,那份积蓄在体内的感情,一天比一天浓烈,我像是一座蠢蠢欲动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喷出漫天的熔浆,烧毁自己和唐菱。
我一刻也没有忘记,唐菱是罗汉钦的妻子。我看得出来,那个坐轮椅的男人,比我更需要她。他已是日暮西山,垂垂老矣,唐菱是他人生道路上最后的伴侣,他需要她的安慰,需要她的照顾,远胜过我千万倍。我已经伤害了小倩,绝不能再伤害他。如果我使他失去了唐菱,我的良心将永远不会放过我。为了避免那样可怕的后果,我宁愿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壳里,细细地咀嚼品尝这份苦涩的恋情。
青翠的远山,在苍茫的氤氲中,只剩一个个蒙蒙胧胧的轮廓,仿佛被雨给洗得褪了色。
原本阴沉沉的天空,如今却奇迹似地开了脸,厚重的云层缓缓地飘移,逐渐地变淡变薄,露出了一小块蓝天。
我轻啜一口酒,出神地望著街道上熙来攘往的车辆和行人。这世上的人这样多,为什么我竟曾遇见唐菱?如果没有小倩,我和唐菱可能永远没有机会见面。那样一来,或许反倒是一种幸运。
为什么人告总有诸多纠缠,受与被爱永远难得圆满?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人,却又背负著一个年轻女孩的感情的债。是的,我欠了小倩,但是这份亏欠,我却永远无法偿还。
我在等待,等待时间为我冲淡小倩心中的梦幻爱情。到如今,我仍然坚信,她对我的依恋,将会随著成长而消失。
我啜了一口酒,又一口,最后一仰头。一饮而尽。酒精很快地在我的体内发挥了作用,它稍稍麻木了我的神经,锥心的刺痛似乎已不再那么尖锐。
我走向橱柜,又倒了第二杯酒。当我举起酒杯,杯缘刚刚碰触到嘴唇的时候,电话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
我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这个时候会是谁打电话给我?画廊的老板?张凯文?还是小倩?
不可能是小倩,她已经在一个星期前,随著罗汉钦到英国去了。自从她去了英国,每两天便寄一张明信片给我,却从来没有打过电话。
我任由铃声继续响著,并不打算去接。现在的我,没有心情和任何人说话,不管是谁打来的,就让他落空吧!
我再度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等待著铃声止歇。但是刺耳的铃声仍然不断地响著,带著一种固执的坚持,催促著我去接电话。
我再也受不了这种干扰,于是烦躁地放下酒杯,走向客厅。
“喂!”我拿起话筒,粗鲁而低沉地说著。
“我知道你在家。”是唐菱的声音,“为什么不接电话?”
“是你!”我惊喜地坐正了身子,所有的沮丧和悒郁在刹那间全都消失无踪,“唐菱,我不知道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家?”
“只是一种感觉,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幽幽长长地叹了一声,轻轻地说:“你在躲著我。”
我突然觉得呼吸急促,胸中灼热,有如火烧一般。她的叹息将我满腔的思念化成了滚烫的熔浆,灼伤了我的五脏六俯。
“是的,我在躲你。”我沙哑著声音说:“你知道为了什么。”
电话那头,是长长的静默。半晌,我又听到一声深沉的叹息,按著她说:“我想见你。
有一件事想跟你谈谈。”
“什么事?”我以强大的理智克制住如万马奔腾般的感情。
“这件事和小倩有关。”她说。
“小倩?”我急忙问,“莫非她在英国出了什么事吗?”
“不,她很好。”她说,“昨天晚上我接到汉钦打回来的电话,他说他们一切都好,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大约半个月后就会回来。”
“唷,没事就好。”我不禁大大唹了口气。
“你什么时候有空?”她问。
“现在。”我的渴望终于战胜了我的理智,“我马上过去见你。你在哪里?办公室?”
“你忘了吗?”她说,“今天是星期天,我在家里。”
“好,你等我。”
她简单地回答:“我等你。”
我挂断电话,整颗心完全被喜悦所涨满,变成了一个氢气球,轻飘飘地朝云端深处飞去。我吹著口哨,飞快地换著衣服。我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恨不得长了翅膀,立刻就能飞到她身边去。
唐菱!唐菱!我的每个细胞都在狂喊她的名字,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煎熬,我要去见她,哪怕只有一眼也好,只有老天爷知道,我是多么地想念她。
唐菱!唐菱……我带著一份不可遏止的渴望,向著她的方向飞奔而去。
第七章
当我驾著车子,冲破了理智的防线,风驰电掣地爬上山坡,远远地望见那栋乳白色的建筑物时。我的心暮然加快了速度,喜悦更加满溢,但是矛盾的情绪也随之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