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羞人!她怎会这样注意一个男人!
“我还是头一回见你脸红的模样。”他笑了,忽地想起这并非头一次,旖旎香艳的片段在他脑中掠过,犹记得当初她在他身下从忿然相拒到怯懦跟随,羞涩的模样足以令圣人倾倒。
“郡王不批示吗?那……奴才先下去了。”瞥了奏摺一眼,她无措地扯着襟袖,只想速速离开。
“可以。”路继尧抓住她的玉腕,灼灼地逼视着她,“先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你要到哪里去都随你。”
“我……”她神情挣扎,嘴边的话迟迟吐不出。
“莫非你在想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他咧嘴笑看她的无措慌乱,她惟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显露出小女子的娇态,他得好好欣赏。
“我并没有——”急急驳斥,没想到更显欲盖弥彰。
“那就告诉我,你这几日来究竟在烦恼些什么,老是见你失神抑郁,就连我的心情都会受影响。”
“你……你不会允许我探究的……”
隐约知道她想问何事,他眉宇间的笑意不着痕迹地敛去。他温柔地观着她,淡淡地道:“你何不问问看再说,很多事在你真的付诸行动之前都是茫然未知的,莫非你就不去探究了吗?”
“也许那些事是伤人的……”她缓缓道,并不想他勉强。
她曾经看过他彻夜在桑园外驻足,神色是多阴鸷冷涩,当时那双一直在她心头挥不去的森眸,似是载尽了无数相思。
她可以问吗?有关桑园的事在宫中被禁于探究,他真能侃侃而谈,毫无芥蒂?
“我知道你指的什么,也知道那件事对我有多大的影响,我也许会告知你,但你不问出口,怎知答案如何?”
“我不想因为我的好奇而使你再度……受伤。”
路继尧神色一凛。“受伤”两个字仿佛魔鬼一般猖狂地嗤笑着他的胆小,笑他不敢回顾,笑他抛之不去,忘不了。
梁姬的身影日夜如鬼魅般地缠缚着他的心,难道他当真无法摆脱了吗?
他受够了夜以继日的折磨,受够了这样的苦恼,他想大声嘶吼出他的不满,想彻底遗忘,想痛痛快快地迎接未来。
然而怪异的,他却只想找一个人倾吐,那个人……竟是眼前的她。
他知道她不会嗤笑他的不堪,不会轻蔑他的过往,撇开这些不谈,他倒很想看看她面对这件事时会流露出怎样的神态。
“告诉你,也许我会,但前提是要你问得出口,否则你永远不会知道。我不确定还有没有下一个人会让我开口,但我确定的是,你若不问,终究它会像个谜一般,搁在那儿。”
孟离霜垂眸,沉思了好一会儿后,她抬首望着他,“告诉我吧,我想知道有关你的所有事情……有关桑园的过去。”
“你知道的,过去的事总是难以启齿,我必须要压抑心底的兽,才能平和的道出……给我一点时间
好半晌,硕大的宫中只弥漫着诡异的宁静,再抬头,他已平稳了心绪,将那道在他心中不断腐败的烂疮彻底地揭开,让她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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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离霜知道,那不是任何人的错。
他没错,梁姬没错,顾融也没错,他们只是为其所爱,三方都不顾一切,因而死伤惨烈。只能说际遇害人,倘若梁姬没有那样倾国的面貌,顾融能早些与她结为连理,或路继尧没有接受邢县进献的她,这一切皆会不同。
但是已然于事无补了。
那天的事,无论生死都付出了代价,谁还有资格责怪谁?
没有,没有人能。
明知道自己不能说什么,也没立场说什么,那时她还是沉重地向他说了一句,“都忘了吧。”
嘴上说得更轻松,但她明白,这些事,他也许终有一天能遗忘,但对她而言犹如在心头引起了纷乱的骚动,总是在午夜梦回时一再地忆起。
他那双幽邃的眸、诉说往事的复杂表情、压抑的紧握双拳的模样,都在这夜阑人静的时刻一再侵扰。
尽管他自始至终从没说过一个“爱”字,然而他的表现让她深确明白,他爱梁姬,毋庸置疑。
好烦。
她躺在床上,心绪乱纷纷。她究竟犯了什么病?何以心中总是像有颗石头沉重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呢?
也许,她不该问他那些事的。
第五章
“只要是曜意国的事必没好事!”
“此话怎讲?”
“你不知道吗?咱们东凌郡在先王时被圣上封侯此地,但有一道不为人知的谕令——郡王此生不得踏入中土一步。这是恩赐吗?让郡王领着一块荒芜之地,尔后是生是死都由他自理,明为封王实为贬抑,这是变相的流放呀,你说这会儿曜意国派来的信使会有什么好消息吗?”穆承德在孟离霜耳边吱吱喳喳,大抱不平。
“不得踏入中土……”好残忍。
“倘若不是先王致力于开垦荒地、造渠铺路,用心经营,咱们东凌郡不会存在,当然,郡王也有一番长才,他大刀阔斧整顿郡城,与邻近各邦互惠来往,让东凌郡更为繁荣。维持基业已不易,而要在根基上更为发展可说是难上加难啊!往昔被剔除在外的东凌郡现下有幸蒙皇上宠眷,你说会有什么好事吗?还不是想拿点好处?”
她倒与穆承德有志一同。
“阿离,郡王唤你进去。”筌公公不知不觉来到两人身后,冷着脸传唤。
“知道了。”她匆匆拉整衣袖离开。
“真是不明白这小子哪儿来的,他到底有何魅力可以让六皇子及郡王宠幸,莫非他懂巫术迷惑人心?”筌公公是看着她飞黄腾达而感到不快的人之。
“这种话你跟我说说便罢,可别被其他人听见。”穆承德劝告道。
“怎么着?”难道连说也不成?
“我有预感他会爬得更高,你说呢?”
“连您都这么说了,咱还能说啥。”筌公公虽这么说,嘴边却噙着不屑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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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要我回京?”路继尧犹如看不懂信函似的,扬起头来,睨着两名来使,撇着唇笑道,然而,他的语气却冷若冰霜。
“圣、圣上是要您回宫受封。”信使被他逼人的煞气骇到,说话结结巴巴。
“受封?”他提高声调。
孟离霜明了,他是在嗤笑皇上的愚昧。
“圣上念郡王多年镇守此地,无功也有苦,为东凌郡建下汗马功劳,于是决定让您重返京城,加官晋爵。”
“我不需要皇上如此委曲求全。”听他们一声声“无功”、“重返”,莫非他路继尧当真可悲到必须卑微地祈求回京?
“郡王应当谨慎回话。”信使对他这不敬的态度很是不满。
“要明确一点的回答是吗?滚!我东凌郡不屑回到曜意国的庇护之下。”他冷冽地回复,不再留情面。
“你……”
“送客。”路继尧面无表情地将来使请走。
纷扰过后,宫内一片寂然。
“郡王意气用事了。”孟离霜在他的怒气稍微平复之后,委婉地说。
“连你都觉得我应该进京叩谢圣上厚爱?”
“奴才并非这个意思。”
“又来了,你总是喜欢自贬为奴吗?”他清冷地瞟她一眼,其中不含任何情绪,“真将自己视为奴仆,你就没有发言的余地。”
“我只是建议,听不听都由你。”
“若你用这种语气与我说话,无论什么我都会与你谈。”
“郡王离题了。”他这是什么意思?逼她以真实的自己与他相对吗?她心口微热,有股难明的悸动在胸口蔓延。
“知道吗?我喜欢你隐藏在表面下的那股倔强。”他冷不防地与她对视,眸底那抹炽热烧融了以往的冰寒。
“郡王应该就事论事……”别再拿她当玩笑看了。
“应该、应该,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他冷冷地道,瘫回榻上。这一切只有面对她时才会流露,他不在意被她看见他如此不羁的一面。
也许该说,他这一面只会出现在她面前,他何时开始如此信任她了?
“那两名信使说不定会挑拨东凌郡与曜意国之间的关系。”孟离霜淡然地说,那信使走前的表情一直在她心头回荡,她直觉是一种预告,或是种警讯。
“我东凌有足够的兵力与曜意国对抗。”东凌郡在他的整顿之下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要拿下绝非一天、两天的事。
“别忘了镇守关西的大将军裴胤麒,他可是战无不胜。”
“他现在平息北方异族的动乱都来不及了,不会有闲暇插手我与曜意国之间的争执。”这么说来,他还要感谢在东凌边境频频闹事的六族人。
“你……难道就不能多为郡里的百姓想想吗?”
“你何必如此杞人忧天?一旦发生事故,我会头一个将你平安送往外地,你安下心吧!”观着她的娇颜,他冷然地说道。
“我并非贪生怕死才与你如此争论!”孟离霜动气了,他怎么可以如此曲解她的一片好意。
“不然你要我如何解读?除了百姓以外,你为的不是自己,莫非是为了我?是吗?别说笑了!”他嗤声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