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良人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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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被搂抱住的晴娃本能地挣扎一下,不过随即又安静了下来,最后干脆乖乖地让武大娘抱个过瘾。

  “晴娃想不想干娘啊?”武大娘嘟起了厚厚的嘴唇亲向晴娃细致白嫩的脸颊。

  晴娃被亲得小脸—皱,又开始蠕动起来想逃脱,并直觉反应地找娘亲求救,“娘……”

  没想到回应她这一叫的不是她要的亲娘,而是她急欲摆脱的干娘。“娘在这儿呢!”

  谁叫老天那么不公平,让她—连生了几个不贴心又粗里粗气的儿子,却让初静头胎就是个娇嫩嫩的小女娃。为了弥补缺憾,她可是冒着被晴娃她爹轰出门的危险,才收到了这么一个小小娇女儿,因此每回到易家来,若是不把干女儿抱个够。她说什么都不放手。

  “干娘,不要……”晴娃嘟嘟嚷嚷地想挣开干娘黏人

  的怀抱,一面挥着圆胖小手要娘来救她,“娘!”

  只见初静站在一旁,嘴角仍旧挂着和煦轻笑,可眼底却出现了—抹与她笑容极不搭衬的促狭,仿佛很高兴看到女儿遭殃似的。

  “对了,初静。”武大娘倏地回头转向初静。

  “嗯?”回应她的初静又变回了那个温柔可人的小妇人。 

  “你有没有听吉家嫂于说过有关今年中元普渡的事?”

  “中元普渡?”

  武大娘见她一脸茫然,立刻晓得了吉家大婶恐怕是还没告诉她,于是解释道:“今年村长决定要和隔壁村子一起办个盛大的普渡法会,顺道多请几个法师来作法,好保佑咱们村子平安。吉家嫂子的意思是,既然要一块办法会,那么干脆连供品也大伙一块准备算了,于是想说咱们桑树坡的几户人家一块出钱,好买只猪来拜,等拜完了再大家分一分——”

  “哟!武家嫂子你也来了。”一声尖锐得叫人听了好不舒服的吆喝突然打断了武大娘的解说,也将屋内两大一小的视线全吸引到大门口。

  “吉嫂?!”武大娘张大了嘴,满脸的难以置信。“你……你怎么来了?”

  易家搬来桑树坡三年多,这还是她头一遭见到古大婶踏进易家大门。

  武大娘夸张的瞪视让吉大婶顿觉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

  以前是因为怕初静她丈夫也在家,所以尽管再怎样,她都不愿踏入易家一步,不过打从上个月初静她丈夫出远门后,顾忌不再的她这才敢来易家串门子。

  连咳两声去去尴尬,吉大婶干笑道:“怎么来初静这儿还得向武嫂通报一声啊?”

  “吉嫂真爱说笑!”面对吉大婶的刻薄嘴,武大娘不以为意地嘿笑两声带过。

  “吉嫂找我有事吗?”初静一边帮她们倒水,一边问道。

  吉大婶接过她递来的茶杯却迟迟不就口,只是握在手上。“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啦!”说着低头偷眯了茶杯中清可见底的白开水,一抹几不可见的轻蔑闪过眼底。“就是中元节快到了,想来问问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出钱买头猪,好去参加村里的法会。这一头猪由咱们几户人家一起买,价钱自然是会便宜许多,不过倘若初静妹子没这打算,我们也不会强迫的。”

  言下之意就是:我知道你家没啥钱,就算真的出了资,恐怕凑凑也没多少,反正我来问你只是来打声招呼,不会真要你出这个钱的。

  “咦?”听完吉大婶的说明后,武大娘才惊觉原本抱在怀里的娃儿竟然消失了。“哎呀!晴娃,你怎么跑到吉嫂身上去了?”

  膝上莫名其妙地多个小娃娃冲着她笑,吉大婶脸色有些难看。“咽!晴娃怎爬到我这儿来啦?”边说边伸手打算抱下孩子,怎知她手才碰到晴娃腋下,大腿间就传来阵阵湿热。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吉大嫂又急又气的举手挥向在她身上尿尿的晴娃。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初静眼明手快地一把抱过女儿,硬是让吉大婶的巴掌落了空。

  叫吉大婶的举动给吓住了的晴娃一窝回娘亲怀里,先是几声轻抽低噎,而后倏地放开嗓子大哭起来。

   “吉嫂!你这是干嘛?”见干女儿被吓哭,武大娘生气地斥道:“晴娃只是个小娃儿,又不是故意尿在你身上的,你那一巴掌还真敢打得下去!”

  “大姐,别这样!”初静一面拍抚着哭得好不凄惨的女儿,一面赶拿布巾递给吉大婶。“吉嫂,真是对不起,你先用这布擦一擦,待会儿我再拿干净裤子让你换下来。” 

  被武大娘说得有点恼羞成怒的吉大婶见她满是歉意的诚恳样,方才吞下本欲脱口而出的谩骂,悻悻地扯过她递来的布巾,边擦裤子边哼声道:“算了,算了!我自个儿回家换吧!”

  说完,她扔下布巾,招呼也不打一声地转身就走了出去。

  等她走得不见人影后,武大娘回头想好好安慰一下哭得可怜的干女儿,岂料她一回眼,就见那晴娃早已收起泪水,笑嘻嘻地坐在桌上让娘亲为她换裤子,一点也不像才刚大哭过的模样,而初静也是笑眯眯的,完全不见她有半点的愧疚。

  “这……这是怎么回事?”眼前这对母女的行径把她 弄得好生糊涂。

  初静回了她一个无辜的眼神,“什么怎么回……”

  她话还没说完,屋内突然暗了下来,一股压迫感瞬间充斥四周。

  初静水眸倏地一亮,直觉转头看向大门口——

  “开封!”乍见久别的丈夫回来,初静难掩兴奋地迎上前去。“你回来了。”

  面对她笑脸盈盈的欢迎,易开封的反应竟是俯首瞪着她脸一阵呆愣,好久后才挤出—声;“嗯!”

  他已不知道要回答什么好了。易开封心想。

  她必定不知道,当她转头看见他的那—刹那,那抹绽开在她唇边的灿烂笑容有多绚烂、多耀眼。可他知道。

  “开封?”不解丈夫何以呆若木鸡地直盯着她看,初静又轻唤两声:“开封,怎么了?”

  他摇头,眼珠子还是直愣愣地锁住了妻子美丽的小脸。

  这个美得出奇的小小人儿是他的妻啊!至今还有点不相信自己已是她丈夫的易开封心中不禁连声惊叹。

  “师父!”突然背后传来叔康不识相的嚷嚷,“你别站在门口挡路嘛!”

  即使他们这幢屋子当初在盖的时候就已配合师父的身材,特地加大了尺寸,可师父只要往门口一站,其他人仍旧无法在他魁梧的身子旁,找出任何可以溜钻的缝隙。

  易开封利眼微眯,回头送了一记凶狠白眼过去,吓得叔康嘴一缩,立刻倒退数步以策安全。

  就在他还在气叔康不长眼来打扰他的当口,右腿突然遭逢一双小小臂膀猛力抱住。

  “爹爹……”软软的童音随着热情的拥抱传上来。

  满肚子的火气瞬间被这声爹爹浇熄大半。对女儿的呼唤毫无抵抗力,易开封腰一弯,轻松地将女儿的小身子抱上肩头,并在听见女儿咯咯笑声时,再满足不过地长长一叹。

  从未曾奢望过自己的未来会是如此的完整美好。活了三十多年,可就只有遇上初静后的这几年,他才真正体会到自己生存的价值是什么。

  他是个在刀口上舔血过活的人。一个弃儿在当年那种兵荒马乱的时代能存活下来已是奇迹,别说是小偷,为了生存,他连乞丐都干过。后来年纪稍长,在几个乞丐头的带领下,他也跟着进了流贼的行伍里,当起伙房的小跑腿。

  还记得那是辛巳年的冬至,十岁大的他和几个同他一样弃儿出身的小孩窝在冷飕飕的厨房里,就着那一锅半凉的煮面水过节。当时的他还不懂得怨,只是一味地羡慕人家可以吃热腾腾的饺子,而他却只能喝煮饺子的水。

  不知怎么搞的。他明明在流贼里待了三年,可如今回想起来,竟只记得那个冬天的情景。或许这是因为他始终在渴望,渴望能有个家,好让他不用在合家团圆的节日里孤孤单单。

  说来该是他没福分吧!十一岁时认了个义父,但不久义父就叫自家流贼的兄弟给杀了;十三岁时拜了个师父,可是这个师父是得道的仙人,少情少欲,没能给他什么家庭的温暖;二十四岁时同青梅竹马的女孩定了亲,没想到不到三天,那女孩就跟别人跑了。一连串的巧合仿佛正暗示着他确如算命先生所说的命中带煞,注定这辈子就此孑然一身。

  初静的出现是他生命里的另一项奇迹,而且还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孤家寡人地在江湖上游荡十几年,他不是没考虑过要娶个老婆好安定下来,可是他没人又没钱的,要娶也不见得有人要嫁。就像是三十岁那年,好友褚宵原本打算要他妻子让个丫环给他做老婆,可是人家小丫环却嫌他邋遢且贫穷,于是一桩本已谈好的亲事就这样没了下文。

  不过这桩亲事没谈成也是好的,就因为谈不成,他才会提早离开褚宵位于梧州的家,也才会在北归的路上碰到了初静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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