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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快了。六太爷,您先坐下来休息吧。”深怕年近九十的老太爷身子挨不住这么折腾,一旁的仆人在回答的同时,还拼命劝说着。

  “是啊,六哥,你就坐下来等吧,缇儿又不是不认得路回来,你这只是穷担心罢了。”不同于堂兄的坐立不安,殷二十四太爷舒舒服服地坐在太师椅上,优闲地品茗嗑瓜子。

  殷六太爷闻言,非但没缓下心,反而跳起来开骂道:“你这是怎么当人家亲爷爷的?自个儿宝贝孙女逾时未到,你不但不担心,还说风凉话?”

  “六哥,你别恼我,说句实话,你和七哥、九哥、十四哥真的是太宠缇儿了!她又不是纸糊的人儿,摸不得、碰不得,一沾水就化,你们这么挂心她,未免小题大作了巴!”

  他这话不提还好,一提殷六太爷更上火,“你还敢说!缇儿可是咱们殷家等了两百七十几年,历尽千辛万苦才得到的一颗明珠啊!别人家女儿是千金,咱们家缇儿可是万万金!打小我们就把她捧在手心里呵疼,几时让她受过半点伤、掉过一滴泪?可你这臭小子偏偏把她嫁给那个把她惹哭、害她受伤,该死一万次的死采花贼,让她逼不得已跟着住到千里远的山东去,一年难得回来一、两次……”说着说着,他竟哽咽了起来。

  就是你们这样无微不至的宠,才把她宠得如此任性妄为、无法无天!殷二十四太爷暗叹道。

  说起殷家十二代来唯一的女娃儿殷缇,恐怕只有这几个老太爷才会面露笑容吧!

  每每殷二十四太爷一想到他那小孙女,额角便开始隐隐抽痛。仗着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特殊身分与雄厚的靠山,在她远嫁山东前,不提她横行殷庄二十年的事实,光是杭州一地,就任她作威作福了十多年,更别提邻近城镇惨遭她肆虐的程度了。人家闺女十四、五岁便有人登门求亲,而他们家的闺女却是搁到了二十岁,才有外地来的‘善男’敢迎娶过门。唉!别听六哥他们口口声声叫人家采花贼,实际上,在他和众人眼里,那小子哪是贼?他可是救苦救难活菩萨啊!瞧瞧缇儿今天也不过是回来看看,就搞得庄里人心浮动,别说是仆佣们个个满怀戒慎恐惧,就连几个殷家小辈一听闻她要回来,也是一个个跑得不见人影,有的称病赶往会稽别苑去休养,有的则是直接离家避风头,任谁也不愿留在庄里当她的箭靶。

  “……我们缇儿也不过任性了些、骄气了些、好玩了些、霸道了些,仔细想想,她几时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让你一定要她嫁给那个死小子?”

  这一些、那一些,加加凑凑起来不就一大堆吗?而且虽说她每次捉弄人都非出自害人之心,但结果哪一次不整得人家叫苦连天?殷二十四太爷边听他六哥滔滔不绝的嘀咕,一边在心底无奈地反驳。

  “六爷爷怎么哭了?”突地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引得厅里的大伙倏地齐向外望——、

  那是个让人看一眼就终生难忘,像火焰般的美艳女子。

  由眉眼至一举手、一投足,无不散发着天之骄女特有的耀眼傲气,一袭火红的装扮得她气势更显咄咄逼人。那神情、那姿态,宛如世界以她为主轴,自负已极。

  “缇儿!”殷六太爷乍见宝贝侄孙女,大喜过望,连哭都忘了。

  “爷爷,六爷爷。”殷堤漾着璀璨笑容,举步走到两位老人家身边。

  “好!好!”被她这么一叫,殷六太爷高兴得笑眯了眼。

  不像殷六太爷那么好打发,殷二十四太爷微微颔首后,便瞅着小孙女问:“怎么这次这么快又回来啦?跟阿楠吵架了?”

  两个月前她才在夫婿单楠的陪同下,回杭州省亲,没道理这么快又回来,因此光用膝盖想也知道,她一定是与丈夫吵架后,赌气出走的。

  “哼!”殷缇重重哼了声,美丽的五官因气愤而皱成一团。“别提那个混蛋!”

  “缇儿,那臭小子又惹你生气?”殷六太爷神色间满是忿忿不平之气。

  殷缇不高兴地撇撇嘴,“六爷爷,我不想再提他。”

  “好好,不提、不提!”殷六太爷不舍地哄道:“你别生气,待会不小心气坏了身子,六爷爷会心疼的!”说完随即转向堂弟,厉声警告,“老二十四!你要是敢在我这儿惹缇儿生气,我就叫人把你轰出去!”

  殷二十四太爷莫可奈何地猛摇头,见堂兄就这样被小女娃牵着鼻子走,真是要他不摇头也难。

  “你这次又想躲阿楠躲多久?”知孙莫若爷,殷二十四太爷开门见山地问。

  殷缇一听,马上哇啦哇啦抗议起来,“我躲他干嘛!怎么,爷爷,你不欢迎我回来?”眼见一旁六哥又要跟着发难,殷二十四太爷忙道:“你这小女娃别陷我于不义!你几时听见我说不欢迎来着?”

  “既然没有不欢迎,那就随便我要待多久,就多久罗?”殷缇笑得得意。

  殷六太爷忙插嘴答道:“这是当然!缇儿,你别光站着,来来来!坐到六爷爷身边,让六爷爷好好看看!”

  “哎呀!有什么好看的?”嘴里说归说,她还是乖乖坐了下来,“我很好的,六爷爷。”

  殷六太爷可不这么想,“瞧你瘦了那么多还说没什么?”说完便吩咐下人为小姐准备各种补品。

  不好拒绝老人家一片心意的殷缇暗暗叫苦,开始想着如何赶在补品上桌前金蝉脱壳。“六爷爷,我连赶了几天的路,还具有点累呢!我看我先回我院子休息一下,等会再过来吧。”

  殷二十四太爷一把拉住她衣角,硬是将她拦住。“要休息不急于这一时,补品要趁热吃,这药效才能走得透,我看你还是先吃完补品再回去吧。”

  “是啊!是啊!”全然不察他们祖孙的私下较劲,殷六大爷只想着如何让疼爱的侄孙女儿留下。

  殷缇气得连连暗骂,却又无可亲何,只有乖乖坐回去。

  “对了,二宝这次去四川求医,可有消息回来?”气归气,她还是不忘来这儿的目的。虽说这次绝大部分是因为和丈夫吵架才跑回娘家,可另一方面,她之所以回来也是因不放心小侄子的病情。

  殷二十四太爷倏地扬起嘴角,神秘一笑,“你猜怎么着,这回罗少爷介绍的神医,可是咱们亲戚呢!”

  “亲戚?谁啊?”

  殷二十四太爷故意卖关子,“那人你也认识的,九年前他还曾来咱们殷庄住过两、三个月。”

  九年前?敏感的时间让殷缇蓦然一凛。

  “爷爷,那人该不会就姓第五,单名一个衡字吧?”她问得异常心虚。

  “没错!正是你三哥、六哥的表弟,第五衡。”

  第五章

  “小干娘,你知道我爹是个怎么样的人吗?”坐在栅栏上看菖蒲喂牛的阿恪突如其来地问…

  菖蒲倏地怔了下,回头反问,“怎么突然这么问?”

  这还是阿恪长这么大,头一回主动问起他爹的事。

  阿恪被她询问的眼神看得有些别扭,连忙撇过头去,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却又想佯装不以为意。“没……没有啊,只是问问看而已嘛。”

  菖蒲扔开手中的干草,走到他身边跟着跃坐上栅栏。“你想知道什么?”

  阿恪侧仰着头看了看她,思索了一会儿才问:“我爹他没有死对不对?”

  菖蒲一愣,“谁告诉你他死了的?”

  阿恪嘟高小嘴,“我自己猜的。”不等菖蒲反驳,他接下去解释道:“因为娘每次提到爹,都说他以前那样、以前这样的,听起来就好像他已经不在了嘛!”

  菖蒲温柔地抚上他发顶,“你以为你爹已经不在了,所以就不敢多问你娘有关他的事,怕她伤心?”

  “娘哭起来很丑,我才不要看她哭的样子呢!”不习惯被当成体贴的乖宝宝,阿恪努力辩解着。

  菖蒲也不戳破他,只是挂着柔柔浅笑,默默看着他扭捏的可爱模样。

  被瞧得好不自在,阿恪忙抗议道:“小干娘,你别老看我啦!”

  “我不看你,难道要看牛吗?”菖蒲难得说笑道。

  “唉呀!你还没告诉我,我爹是个怎么样的人。”阿恪提醒她。

  菖蒲侧头想了想,“你娘不是常跟你说你爹的事吗?怎么还来问我?”

  阿恪皱皱鼻子,嘟嚷道:“娘是常说没错,可是她每次说着说着就开始神游天外天去了,有头没尾的,我听得可模糊了。”

  他没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每当娘一提起爹,神情就显得有些恍惚,而在说的时候,嘴角虽噙着浅笑,眼底却透着淡愁,仿佛……仿佛她口中的爹只是个活在她记忆里的人。

  “你娘和你爹曾救了我一命。”菖蒲突然说道。

  “真的吗?”阿恪好奇地问。

  菖蒲点点头。

  那是在他们南下杭州的路上发生的插曲,仔细算算,都已经是九年多前的往事了,可是对她来说,却是不容或忘的天大思情,因为他们救的不只是她,还包括了她年迈的祖母。倘若没有阿恪他爹冒着生命危险进火场救出她和她祖母、没有宁姐衣不解带地为她们治病疗伤,恐怕她和祖母早成了火场中的两具无名焦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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