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问题,我会找老师的。」难道可以说「不」吗?她可不想再挨刮。
但是她知道,对这样一个不了解自己的老师,两人是不会再有交集了。
今晚跷了补习班的课,第一次。
她无法解释,心中充斥著罪恶感以外,还有一种诱惑人的刺激感。
柳劭月租了两本漫画,在速食店一直坐到补习班下课的时间才准备回家,补习班不知道会不会打电话通知家里说她缺席?慕珍如果不问起,她也不打算说明。
走到离家的五十公尺远的巷子口,这儿是一座不大不小的石桥,桥下一条大臭水沟,桥旁有一座小土地公庙,庙旁的水泥地上还摆了几张破损的沙发和茶几,老人们清晨和傍晚总会聚集在此下下象棋、聊聊天。
「柳劭月?」一声不确定和惊讦的声音响起,同时黑暗中的一点星火消失。
「谁?」柳劭月警觉地问。不会是什麽不良少年躲在小庙旁抽烟吧?记忆中这绝对是陌生的声音,还是走为上策。
「别走,我叫范文畬。哎呀!」陌生人忙著攀亲带故,急忙放下烟。
很顺耳的名字,好像有一点听过的印象,怕她发现他在抽烟,应该不太坏。
「我应该认识你吗?」她倚靠桥墩站立,心中不断过滤会被陌生人记住的可能。
「永成补习班,去年七月你上榜的成绩单和大头照被大大登在补习班宣传单上时,我就记住你了。」其实他们之间可以追溯到更早,但怕吓坏佳人,他还是别提的好。
记住?这口气包不包含敌意? 「很荣幸。」她原地站著,头上路灯造成逆光,让她完全看不到被黑夜吞噬的人。
「哎呀!过来坐、过来坐!我又不会卖了你。」范文畬热络地让开一半沙发,还砰砰拍了两下,如果看得见,一定是漫天灰尘。
她接受了他声音的魔力,走向他身旁沙发坐下。
两人都没料到沙发坐起来居然这麽拥挤,不但肩并肩,甚至靠近得感觉到对方身上的体温,她僵直端坐,他乾脆将不知道要摆在哪里的大手横在她的肩膀後轻微触碰,彷佛是被迫逾矩的绅士。
「哦!你躲在这里偷抽烟!」她故意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深呼吸了一口气,混合著初春沁凉又微含水分的空气,让胸腔中找到了久远的轻松,还有不曾有过的邪恶。
「熄掉了,熄掉了。」范文畬急忙将藏在手心内的香烟捻熄。
「我好想抽。」抽烟是前所未有的尝试,这种行为在她心中曾代表著堕落、变坏。
「咦?」范文畬感到不可思议,乖乖型的学生不是避烟唯恐不及,看到他们吸烟就好像看到吸毒犯一样嫌恶吗?这乖乖女敢接近他就让他意外了,现在还在向他讨烟!
「女生不要抽烟,对身体不好。」这确实是他坚持的观点,但是奇了,他从没对在他面前抽烟的小太妹们唠叨过,柳劭月却让他破例了。
「大男人主义,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这两句话是刚刚从漫画里看来的。
「女人要怀孕,抽烟会影响。」
「话不能这麽说,难道怀孕只是女人单方面的事吗……」她好胜地反驳。
接下来,十分钟,仅仅十分钟而已,他们谈了很多,家人、朋友、兴趣、学校的事,夸张到还有十年後的计画,两人决定一个人当医生、一个人当药剂师,当医生的开了处方指定病人到当药剂师的那儿领,狼狈为奸,肥水不落外人田,还达到一个共识,当医生的那个人大概她比较有可能吧!
九点十分,她一丝不苟的时间表又开始运作,向他道了声再见,她急忙跑到离家五十公尺远的巷子日,等待下了班将车停在巷日的庆元,两人一起徒步回家。
今晚的事只是有一点点出轨的邂逅,她还是那个被课业压得喘不过气的柳劭月。
黑夜中的男孩……她连名字都记不清了,他之於她终究还是陌生人。
只是,心中似乎有一点点不同了,那是永难回头的蜕变。
第二章
什麽不一样?她真佩服这只叫柳劭月的大嘴乌鸦。
从那天的「促膝长谈」起,黄幸惠摇身一变成了热血导师,上数学课和早自修、午休、自修课都成了她的恶梦。
七点半到第一节上课之间,她本来应该参加每日的学生会会报,黄幸惠狠话一说,学生会放人,她留在教室中考怎麽考都不及格的数学小考。
十二点到一点的午餐兼午睡时间,她本来应该参加四社联合的教学研讨会,黄幸惠凤眼一瞪,四社放人,她要在办公室内一边吃便当一边背完全不知其义的英文单字。
训导处和教官室也给足黄幸惠面子,将她的工读生身分免除。
班上所有的事更在黄幸惠的独裁下,没有她插手的馀地。
「我的两支大功!」这是在学生会为民服务的报酬。
「我的群育加分!」这是在四社任劳任怨的代价。
「我的一万六千元!」这是在训导处和教官室做牛做马一个学期的薪资。
黄幸惠改变了一切,看来她打算把这个学生变成名副其实的书呆子,和学校中大部分的人一样。
「柳劭月!柳劭月!柳劭月!」走廊上一群人在叫唤,霎时有点天摇地动。
她回神,手上的原子笔和摊在桌面的数学考卷提醒了她,现在是早自习小考时间。
这时候她本来应该在学生会专属会议室中开会的,欸!
「嘘!学长们有什麽事?」风纪股长站出来制止教室外喧哗的一群人。再吵下去,班上的秩序一定会被待会儿巡堂的评分同学扣分,他可不想因为这些三年级学生让班上拿不到每周的荣誉奖状。
「这风纪很跩哦!看他拿著点名簿,是不是要把我们的学号记起来告诉教官啊!」一个染了满头红发的人戏谑地说,其他四个应声虫合作地大笑配音,「没种的才会遮住外套上的学号。」他说完,睨了风纪一眼。
看来红头发的是小太保们的头头。
「我们要找柳劭月,是哪一个?」站在窗外说话很是不方便,乾脆开了门踏入一年二十一班的教室,五人在黑板前面站成一排。
自个儿的地盘怎容别人侵入?看著来者不善的三年级学长,班上长得较高头大马的男生们也站了起来,脸上个个都写著「别以为一年级的好欺负」,气氛变得火爆。
找个人弄得声势浩大干嘛?
「是我。」不想搭理这些小太保,但是她再不出面可能会有一场群架戏码上演。
「这马子果然长得正点。」太保之一流里流气地说。
「难怪子龙保她。」
她认识什麽叫子龙的人吗?
「喂!小女孩不要怕,我们听说你长得很漂亮,今天只是来看看而已。」
她看起来像在害怕吗?称赞她的话倒能接受。
「好了,不要吵质优班的小朋友们读书了,免得待会儿有人忍不住跑去找班导师。」红头发的二度开口。
五个人一哄而散,真的就这样离开了,留给班上的人满脸问号。
「柳劭月,为什麽他们要找你,你做了什麽?」
「柳劭月,你不知道和他们扯上关系会带给班上麻烦吗?」
「柳劭月,希望你不要让这种找碴的事发生第二次,可以吗?」
座位前後左右的同学七嘴八舌地指责。
「我也觉得莫名其妙。」她耸耸肩微笑,和陌生的同学们也没多馀的话可说。
三年二班,也许她该去查查看到底出了什麽事,事件中的女主角似乎是她。
以升学率专美的省中共有四幢教学大楼,「俗」得有剩的名字相信大家都耳熟能详,就是忠孝、仁爱、信义、和平,仿佛学校不取这种名字会对不起国家似的。
其中,前年才竣工的新和平大楼是学校中最新颖的五层楼建筑,一楼是各科办公室,二楼是校长室、会议室和斥资上百万的电脑教室,三、四、五楼则是属於三年级的教室。
三年级的老大哥和老大姊们拥有不少特权,他们不用参加升旗典礼、不用负责扫地工作、不用参加社团活动,却往往挂著干部的名号。因为担任干部有薪资又可以加分,使用的硬体设备和学校教职员使用的几乎是同等级,每间教室都有空调设备、电视机、投影机、小冰箱、蒸便当用的蒸笼,再加上一间独立的盥洗室,俨如套房。
身为省中的三年级学生,唯一的使命就是读书,在七月时考个国立大学为校争光,提升学校的升学率。三年一班、十一班、二十一班这三班资优班也不负众望地读到昏天暗地,从早上七点半到晚上九点,除了上厕外几乎不离开座位,隐居深山修道也不过如此。
相较於这三班的拚命,以及三年二班,其馀十七个班级就正常多了,虽然也考试不断、书包重得压弯肩胛骨,但是「大考大玩、小考小玩、不考也玩」是他们的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