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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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没走成,今夜走不成,明日究竟能不能顺利离开?只觉头上乌云密布的小忆此时也没把握了。

  寝房内的公子碧胸臆燃烧熊熊怒焰,他跳下床捡起地上的竹简,用力朝墙上扔去,竹简遭受撞击,碎裂,一如他的心,这十年来,始终因晨露的死,仍持续伤痛。

  他粗喘着气,双眼怒瞠,转身到红珊瑚屏风后,将案上堆叠的竹简扫落,寻到被他珍藏多年,夹在竹简中的榆叶,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拿起脆弱的叶子,眸底尽是痛苦。

  他不敢太用力,怕会碎裂,万般珍惜的将榆叶放在心口,唇腔满是苦涩心酸。

  他想念她开朗无忧的笑容;想念她趴在草地上,听他念书;更想念她开心的朝他挥手,唤他一声碧。除了她以外,再也没有人如此唤他。

  除了她以外,再也没有人如此撼动他。除了她……他的心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

  明明她该是他的,父王却狠心要了她的命,她何其无辜,当大批直接听令于父王的红衫卫兵闯进她家时,她是否埋怨他?是否曾害怕的拼命呼唤,希望他能出现?

  偏偏他困在宫中,只能发出椎心刺骨的怒吼,什么事都不能为她做。他恨他自己,日复一日的恨着。

  他行尸走肉,他魂不附体,他总想着若能寻得她的尸骨,好生安葬,便此生足愿矣。但他找不到,翻遍群尸,寻到的都是腐烂的尸首,没有一具属于他那爱笑的姑娘。 她消失了,悄然无声的自他生命中消失,他再也寻不到她,再也听不到她娇嗔唤他。思念犹如潮水,来得又急又切,于他的心窝用力刨挖,教他痛彻心扉。

  他咬紧牙根,苦尝无处诉相思的凄凉。

  夜更深,身心俱疲的晨露刻意避开公子碧,转进花厅趴在桌案打盹,她睡得虽浅,但一个又一个梦接连而 来,她一下回到快乐惬意的童年,一下跳到家变那一夜,她换上仆佣的衣裳,在奶娘牵引下,心惊胆颤的逃出满是尖叫与杀戮声的白府。

  她穿过回廊,惊见爷爷在她面前遭人一刀砍断脖子,爷爷的头颅重重落在地面,鲜血四溅,她放声凄厉尖叫。

  泪珠猛地蹦出,她泪流满面弹跳坐起,一颗心因恐惧跃至喉头,耳畔听见爹爹慷慨激昂痛陈白府上下绝无反叛之心。

  她泪眼迷蒙,无助的在黑暗中转来转去,“爹……爹,不要,快逃,咱们一起逃……”

  她好冷,双手环抱身体,不住摩擦双臂,深怕引起红衫卫兵注意,小声低唤:“小阳,你在哪?快来姊姊这里,小阳……”

  找不到,她怎么到处都找不到爹和弟弟,他们在哪?

  “姨娘,姨娘……”姨娘也不见了,是带弟弟躲起来了?抑或都被抓了?

  她头好晕,整个人不停的转来转去,这里好黑又好冷,她什么都看不见,大王亲派的卫兵会不会突然跳出来抓她?

  “奶娘?你在哪?我们回去找爹、姨娘和弟弟好不好?”为何奶娘也不见了?为何只剩下她一个?她好怕。碧呢?他会不会收到消息赶过来?他能不能帮她告诉大王,白府上下忠心耿耿,绝无反叛之心……

  慌乱无助的她撞到桌子,摆放在上头已熄灭的烛台落地,发出铿锵声响,吓得她瑟缩着肩。她不能出声,连呼吸都不能太大声,一旦被官兵发现,他们会当场要了她的小命。

  凄厉的尖叫声,惊动隔壁寝房的人,置身黑暗中的公子碧怔了下,将搁在心口的榆叶小心收妥,这才到花厅一探究竟。

  他推开紧掩的门扉,月光拉长他的身影,未束起的长发被风吹扬,他看见晨露双眸毫无焦距的在花厅转来转去,嘴巴念念有词。

  “爹……姨娘……你们在哪?”她小声低唤,跌跌撞撞,焦急寻找,却是遍寻不着。

  当紧闭的门扉被推开的那一刹那,她吓得一颗心提到喉头,就着月光,看清来人的模样时,她立即冲上前,抓住他的手,欣喜求助,“碧,我就知道你会赶过来,我弟弟不见了,你帮我找找,快!”

  公子碧蹙眉甩开她的手,冷腔冷调,“你哪来的弟弟?”

  她一怔,用力眨去眼底的泪珠,呆呆看着长大成人的公子碧,乱烘烘的脑袋试着将错置的时光重新归位。

  “谁允许你直呼本公子的名讳?”他厌恶瞪着哭得泪眼婆娑的女人,这女人在玩什么花招?

  他的恶声恶气,总算使晨露回过神来,“夫君说得是,我……我……”她颤抖着手,拨开垂落的发丝,缓缓吐出一口气,疲累道:“是我睡胡涂了。”

  望着她落寞的脸庞,这一瞬间,公子碧竟莫名感到不舍,尤其是她的双眼,以前他不曾留意,才会没发现有些神似晨露,但他不喜欢俞思凡像晨露,即使只有一丁点,都让他不开心,眉心蹙得更紧,怒斥,“没规 矩。”

  “是,我错了。”她低垂螓首,瞪着足尖,她好累,好累,渴望得到他温暖的拥抱,偏偏她不能。她失落,她挫败,她,好想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闻声而来的大洋及护卫们手执兵器自四面八方赶到,将主子团团围住,确保安全。

  “公子爷,您没事吧?”大洋目光如炬,四下搜寻可能暗藏的危险。公子碧摆摆手,“没事,夫人做了个恶梦,你们退下吧。”

  “是,公子爷。”大洋与护卫们向主子行礼后,迅速且安静的退下。 公子碧没好气的看着她,冷硬着声道:“让本公子跟你把话说清楚。”疲惫的她缓缓抬头,望着火冒三丈的男人。

  “别妄想耍手段引起本公子注意,我向来只对死人有兴趣,你若想死,尽管说,本公子会善心大发成全你。”他的唇吐出残忍的话,警告她别痴心妄想。

  她最不愿的就是引起他的注意,晨露忍住满腔想对他说的话,轻声道:“是,夫君。”

  他瞪着她低垂的头顶,不论他怎么看,就觉得不顺眼,他有股莫名的冲动,想要……将她拥进怀里?不!他推开她都来不及了,怎会因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便心生怜惜。

  他讨厌她,因为她强占了不属于她的位置,该死!他重重哼了声,突地,一阵细微的破风声传来。

  晨露警觉危险来袭,她本能的挡在公子碧身前,藏在袖里的匕首不假思索凌厉射出。公子碧没想到她会护他,更没想到她竟在袖子里藏了武器,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藏身树上的蒙面刺客见匕首射来,下腰闪避。

  自暗处射来的暗器朝她袭至,公子碧伸臂将她拉进怀里,顺手拔下她的发簪,听声辨位朝刺客射出。

  蒙面刺客避开匕首,却没避开发簪,发簪尖端刺中刺客右臂,他闷哼一声,又朝两人射出更多暗器,意图取两人性命。

  公子碧单臂搂着她的腰,在花厅内迅速挪动脚步,闪避攻击。

  这夜袭突如其来,教晨露始料未及,她在公子碧带领下闪至墙边,透过幽淡的月,她仰望他的脸,于紧张之中,竟不由看得目眩神驰。

  带着银光的暗器打碎花瓶,插进多宝格与梁柱,纷纷落落接连打在门框上。

  她双手贴伏在他的胸膛,感受他平静的心跳,他似乎一点也不为遭遇袭击而紧张,她咬唇,侧耳倾听暗器声响。

  公子碧眉眼低敛望着怀里的女人,她像个疙瘩一直卡在他心上,说不出的怪异中,又带着亲密的熟悉,莫非不论喜不喜爱,只要是圆了房的男女,都会让对方在心上落个位置?

  湛蓝的眼,紧盯着她紧咬下唇的贝齿,异样感再次自心底窜出,他死命紧盯,低哑着声问:“你很紧张?”

  “当然,难道你不紧张?”只要稍有差池,他们两个都会性命不保,她是早该死去的人,她无所谓,可他并不是,他应当好好活着。

  有个姑娘紧张时也会如她一般紧咬下唇,不知为何,他竟又将她的身影与晨露重叠,他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娶了别的女人,心下愧疚,以至于一再想起晨露?

  “本公子成亲了。”他突兀道。

  晨露愣了下,不懂他为何突然蹦出这一句,“我记得很清楚,夫君确实在昨日与我成亲了。”

  “不是与你。”

  “什么?”莫非他已发现她不是真正的俞思凡?!“本公子已经娶了别的姑娘。”

  “别的姑娘?”她一阵呆滞,他究竟在说什么,为何她会听不懂?

  “她死了。”

  她一怔,没料会是这答案,死了的姑娘……她的心开始激颤。

  “你也认识她。”

  纵然已猜测到可能的答案,但她期待听他亲口说,她干涩着声,微颤问:“她是谁?”

  “白晨露。”他幽幽低唤那盘据在他心头多年的名字,那未留只字片语便远离他,他无论如何都捕捉不到的一缕芳魂。

  “不可能……我不记得……”当年她不过十二岁,岂有可能与他拜堂成亲?后来她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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